“立虎哥,我來幫你拆線了!
”顧夜推開張獵戶家的大門,小細胳膊拎著一個大藥箱。
正在張羅早飯的張嬸子,從廚房裡探出頭來,笑著招呼道:“小葉兒,這麽早啊!
早飯吃了嗎?
”
除了繁重的秋收和春種時期,村裡人都是一天吃兩頓的。
早飯在上午九點到十點之間,晚飯是在下午四五點鍾。
不過,顧蕭家中有兩個孩子在長身體,而他又不差錢,中午的時候都會給孩子們加一餐,因而他們家的早飯比其他人家要早一些。
“吃過了!
張嬸子,我去看看立虎哥的傷口……”顧夜衝張嬸子微微一笑。
“一會兒再喝碗湯吧!
都說吃啥補啥,這可是熬了一夜的骨頭濃湯呢!
”都說吃啥補啥,顧夜家殺的那頭野豬,筒骨都被張嬸子討要了去。
這半個月,張立虎喝骨頭湯喝得都想吐。
顧夜謝絕了張嬸子的熱情,踏入了張立虎的房間。
屋內,那個閑不住的小子,正一隻好腿著地,朝門口一步步地挪著呢。
“站住!
回床上躺著去!
再不聽話,小心腳筋長歪了變瘸子!
”顧夜虎著一張小臉,厲聲呵斥著,那小模樣還挺有威勢。
張立虎最怕的就是瘸了,聞言乖乖地躺回床上,把腿架在被子上,眼巴巴地往顧夜身後望去。
見她身後空無一人,張立虎不解地問道:“不是說給我拆線嗎?
老神醫呢?
”
“這點小事兒,還用得著麻煩我師父?
”顧夜打開醫藥箱,用眼角斜睨著那傻大個,“把腳伸過來!
”
“你?
是你幫我拆線?
你別把我的腿再捅個窟窿!
”張立虎一臉驚悚地盯著她手中的手術剪,傷腿又往炕的裡側移了移。
這小丫頭才跟老神醫學幾天,就出門給人看診了?
她不會是偷了老神醫的藥箱,來拿他練手的吧?
“你那是什麽表情?
”自己的醫術遭到質疑,顧夜一臉不爽,威脅地瞪著那傻大個。
有眼不識金鑲玉的家夥,你那條腿,要不是小姑奶奶我,早就廢了!
哪裡還有心情在這嘰嘰歪歪?
端了碗骨頭湯進來的張嬸子,見兒子一臉抗拒,滿身不配合,在他胳膊上拍了一巴掌,道:“老神醫說了,人家小葉子學醫的天分奇高,這都學了半個多月了,還不能幫你換個藥了?
你不信小葉子,總相信老神醫吧?
他既然放心把你的腿交給小葉子,就說明人家能夠勝任。
”
張立虎不甘不願地把腿伸過來。
顧夜利落地拆了他腳上的夾闆,解開紗布,細心查看傷口的愈合程度。
“嗯,愈合得不錯!
張嬸子這骨頭湯沒白熬!
”顧夜察覺到張立虎對那碗骨頭湯的抗拒,壞心眼地加了一句。
哼,敢不信她的醫術,讓你喝湯喝到吐!
手術剪剪開了縫線,顧夜用鑷子夾住線頭,飛快地一拽。
張立虎隻覺得傷口微微一麻,線頭便被拽了出來。
剪開的幾個小線頭,被 一一拽了出來,顧夜又用醫用酒精消了消毒,撒上一些消炎藥粉,用乾淨的紗布重新給包上。
“好了,再忍耐幾天,七日後,你這隻腳就能輕度活動關節了。
”見那傻小子眼睛驟然一亮,她又加了一句,“不過還不能下炕,更不能走動。
要是把縫好的筋掙裂了,就是神仙也治不好了!
”
張立虎一聽,馬上老老實實地點頭保證會聽話。
張嬸子笑著對顧夜道:“小葉子,還是你有辦法,能製住他。
我跟他爹嘴皮子都磨破了,他都不肯聽。
來,把這碗骨頭湯喝了!
”
“啊——又喝骨頭湯啊,能不能換別的?
我爹昨天不是獵到野雞了嗎?
咱熬雞湯喝,行不行?
”張立虎哀嚎不已。
也不怪他喝夠了骨頭湯,張嬸子熬湯的手藝真不怎地。
張嬸子盯著兒子把骨頭湯喝了,才道:“老神醫喜歡吃野味,那隻野雞你爹一早就給老神醫送過去了。
老神醫幫你治腿,又看在小葉子的面兒上不收咱們的診費,多送幾隻野味給他嘗嘗也是應該的。
”
張立虎點點頭,可是對喝骨頭湯心中依然是抗拒的。
他傷的是筋,又不是骨頭,為什麽用骨頭湯來折磨他?
“娘,咱家的大骨頭,還能吃幾天?
”張立虎祈禱骨頭早些吃完,他也就解放了。
張嬸子笑了笑,道:“別擔心,明天你爹去鎮上送野味,我會囑咐他多帶些筒骨回來。
那玩意兒也不值幾個錢,買兩斤肉就能送 一根,缺不了你的!
”
張立虎一聽,立馬翻著白眼躺炕上裝死——這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張立虎的姐姐,把顧夜送出了門,欲言又止地看著她。
顧夜感到奇怪,忍不住問道:“婷姐姐,你想說什麽?
”
張麗婷是個溫柔文靜的姑娘,她猶豫了片刻,低聲細語地道:“村裡不知誰造的謠,說你們家那位老神仙是個騙子。
還說,天下間從來沒見過把人的皮肉縫在一起,就能長起來的。
說我弟弟的腳本來沒多大事兒,現在就不一定了。
”
顧夜聞言,雲淡風輕地笑了笑,道:“這謠傳,我們也聽說了。
我師父說‘謠言止於智者’,我更相信‘事實勝於雄辯’,再過一個月,立虎哥就能站起來做正常的功能鍛煉了。
隻要他忍住最初的痛苦,咬牙堅持下來,不到過年就能痊愈了。
到那時候,這些謠言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
張麗婷輕輕地點了點頭,略帶羨慕地道:“葉兒妹妹,自從你掰了老神醫為師,跟他學藥理醫術,整個人都變了好多呢!
像‘事實勝於雄辯’‘不攻自破’這些詞,我們以前聽都沒聽過呢!
”
顧夜撓了撓腦門,露出傻乎乎的笑容:“師父除了教我認藥材,傳授給我醫術外,還教我讀書習字。
我現在已經認識好幾百個字了呢,醫書上大部分藥材的名稱我都認得。
”
張麗婷臉上露出驚歎的表情,道:“葉兒妹妹,你好厲害,比村長爺爺認得字還多,都快趕上顧三叔了吧?
沒想到女孩子也能學認字,還能做大夫給人看病……”
顧三叔是三爺爺家的大兒子,族裡排行老三,是族中唯一一個去鎮上讀書的族人。
可惜,他資質一般,讀了十幾年都沒能考中秀才,心灰意懶的他,回到村裡做起了教書先生。
說是教書先生,收的學生卻不多,隻有寥寥幾個。
村裡家家都隻是勉強填飽肚子,哪裡有餘錢給孩子讀書?
顧夜忙搖頭道:“我才讀幾天書,隻認得幾個字而已,哪裡能跟顧三伯伯比?
我回去了,要不師父又要罵我偷懶,在外面磨洋工了。
”
從張獵戶家回去,要經過吳大夫家。
顧夜遠遠地就看到吳大娘跟劉氏口沫橫飛地說著什麽。
再走近些,隻聽那吳大娘陰陽怪氣地對劉氏道:“你不知道,我當家的看過張獵戶兒子的傷口,嘖嘖嘖……居然用針線把皮肉縫在一起,那針腳看著都嚇人。
那張家小子真可憐的,針縫皮肉該多疼啊!
那老騙子也能下得去手!
”
劉氏一驚一乍地道:“真的假的?
隻聽過縫衣服、縫鞋子,我活這麽大,還真沒聽過皮肉也能縫呢!
這張獵戶也真是的,就這麽任那老騙子胡鬧?
他兒子的腳不想要了?
”
“可不是嘛!
我當家的看過後,跟我說那張家小子腳又紅又腫的,你也知道,外傷處理不好,可是要潰爛的。
我瞧著,那小子的腳是難能保得住嘍!
那也活該,知根知底的大夫不請,非要請個老騙子!
”吳大娘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臉,朝著張家的方向“呸”了兩下。
“背後說人是非,也不怕爛舌頭!
!
”顧夜冷不丁地出現在兩人的身後,把這倆婆娘嚇了一跳。
“你說誰爛舌頭呢?
”吳大娘像隻被踩了尾巴的貓,跳著腳,尖著嗓子嚎了一句。
“誰背後說人壞話,黑心腸地抹黑別人,誰就爛舌頭!
”空間中讓人舌頭潰爛的藥粉,顧夜都給劉氏留著呢。
可惜,她搬出來住了,要不然那劉氏哪還有機會背後嚼人舌根?
一聽“爛舌頭”,劉氏頓時覺得嘴裡火辣辣地疼。
當初,這丫頭也是輕描淡寫一句“爛舌頭”,她可是受了大半個月的罪呢。
說起來也邪門,她幾次出事,都跟著死丫頭有關。
這麽想著,劉氏心中犯了怯,悄悄退了幾步,趁著死丫頭沒注意她的時候,先溜了再說。
可惜,已經遲了。
在她和吳大娘添油加醋地編排人家師父的時候,顧夜已經暗暗把藥粉撒了出去。
那藥粉無色無味,能隨著人的呼吸進入人體內。
晚上的時候,劉氏和吳大娘的舌頭開始潰爛,第二天的時候連喝水都成了巨大的痛苦。
吳當歸給自家媳婦開了祛火的湯藥,連喝了五天,都絲毫未見減輕。
消息在村裡很快傳開,都說是吳大娘和劉氏背後講究人遭了報應。
傳藥聖是“老騙子”的謠言戛然而止。
很多碎嘴的婦人,也謹言慎行起來。
青山村的氛圍空前和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