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夜在心中翻著白眼。
為人臣子的,可真累。
總要把上位者的每一句話,都掰開了,揉碎了,仔細揣摩過後,再回應。
皇上,您能不能消停點兒,別再搞這平易近人的一套。
小心嚇壞你忠心耿耿的臣子們!
顧夜趁著昭容帝把視線移開的空當兒,偷偷往嘴巴裡塞了一枚小巧的泡芙。
泡芙小小一隻,一口一個,很是方便。
不料,她的小動作,還是沒逃脫昭容帝的利眼。
他笑眯眯地看著顧夜,和聲道:“小葉兒,點心好吃嗎?
”
“好吃!
您要不要嘗嘗?
”顧夜的手中,還剩下五六枚點心。
她狀似大方地問道。
“好啊!
朕倒要見識見識,聲名在外的鎮國公府廚娘的手藝!
”昭容帝倒是不跟她客氣。
顧夜臉上的表情一僵。
皇上不是不隨便吃宮外的食物的嗎?
皇上用飯之前,不是要好幾個人試毒嗎?
她的點心,都是一口一個的分量,還不夠試毒的太監分的呢!
“皇上……”顧夜依依不舍地看著自己的點心,被莊公公捧著呈到了昭容帝的面前,不死心地來了一句,“您就不怕這點心裡有毒?
”
昭容帝用銀筷夾起其中一枚小巧的泡芙,不急著往嘴裡塞,笑著道:“有你這個九級的天才小藥師在,朕還怕什麽毒?
”
“可是……並不是所有的藥師,都擅長解毒的。
皇上,您身嬌肉貴的,還是慎重點兒好!
”顧夜心在滴血。
她香香甜甜的小泡芙啊,馬上就要落進他人之口了……
她毫不掩飾的表情,逗樂了昭容帝。
他強忍笑意道:“炎國的四皇子,中毒多年,吃了你配的藥,都能來咱們東靈參加大藥會了。
還有什麽毒,能難得倒褚藥師你嗎?
”
“你就不怕……毒是我下的?
”顧夜察覺到他眼中的惡趣,真有些後悔,剛剛沒在點心裡加點料。
搶一個小孩子的零嘴兒,是身為一國之君乾出來的事嗎?
鎮國公覺得有必要開口了:“葉兒,在陛下面前,要慎言!
”
“無妨!
都說了,今日無君臣,就當是滿朝文武的一次聚會。
”昭容帝衝鎮國公擺擺手,在莊公公略帶緊張和不讚同的眼神中,緩緩將泡芙送入口中。
細細地品嘗過後,他緩緩地點頭道:“不錯!
這點心香酥可口,奶香濃鬱。
果然名不虛傳!
裡面的漿汁,是用什麽做的?
”
“毒藥!
沒聽說過,越美好的東西,毒性越大嗎?
”顧夜堵著氣,拿筷子戳桌子上的前菜消氣。
太子殿下嘴角勾起一絲笑意,道:“褚姑娘可真會說笑。
藥師會明文規定,不可無端用毒。
褚姑娘剛剛取得九級藥師的資格,又怎麽會自毀前程呢?
”
“太子殿下也說了,藥師會隻限制‘無端’對人下毒。
皇上搶我救命的點心,對我的生命造成了威脅,我用毒就不算是‘無端’了吧!
”顧夜屬於沒理也能歪出幾分理由來的類型。
反正皇上你自己說了,今日無君臣。
就不能治她冒犯之罪,否則就是自己打臉了。
昭容帝聞言,失笑道:“不過吃了你兩塊點心而已,怎麽就成了對你的小命造成威脅了?
你也太誇張了吧?
小孩子太摳門,不好!
”
搶了人家的點心,還說人摳門,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顧夜鼓起腮幫子,像隻氣鼓鼓的小河豚:
“我有低血糖的毛病。
血糖過低,會導緻昏迷,嚴重的能緻死。
我常常隨身帶點心和糖果,就是為了血糖低的時候補充一下糖分。
現在被皇上您給搶去了,要是遇上血糖驟降,豈不是危險了?
”
“這麽嚴重?
”昭容帝已經吃完第二塊點心,有些不舍地把剩下的幾塊中的兩塊,呈給太後娘娘,又給皇後和太子一人一塊嘗嘗鮮,這時候,他手中還剩下一枚點心,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最終,他還是把點心塞進了口中,吩咐莊公公道:“讓禦廚房,多給褚姑娘上些甜點,越甜越好!
”補充糖分,當然是甜的好。
這甜度一般般的,就讓朕幫她分擔了吧!
什麽叫越甜越好,搶了她的點心,還想齁死她?
皇上,你的心思太惡毒了!
顧夜把桌子上的點心,當昭容帝,使勁地戳著——紮小人,戳死你!
!
看著顧夜鬱悶的模樣,昭容帝心情大好,當即宣布——晚宴開始,上菜!
!
宮裡的宴席,就跟農村辦大桌似的。
菜早就準備好了,就等皇上一聲令下,一道道珍饈美食,從禦廚房中端出來。
大正月的,外面還飄著雪,大殿裡沒有地龍,殿門又大敞著,冷風嗖嗖地往大殿裡鑽。
端過來的飯菜,經過風雪的“洗禮”,本來殘存的一點溫度,也徹底涼透了。
素菜還好,那些葷菜上面一層白花花的油,讓人怎麽下筷子?
顧夜欲哭無淚,不愛吃素菜的她,挑揀著能入口的,放在口中細細地嚼著,知道在嘴巴裡焐熱了,才緩緩地咽下去。
她用飯從未像此時隻有文雅淑女過。
一旁的安雅郡主,知道她腸胃弱,臉上帶著歉意的表情,壓低了聲音道:“都是我不好,剛剛不該跟你搶點心的!
這些菜都涼了,你少吃兩口,意思意思就是了!
”
前排的君氏,也悄悄地道:“寶兒,你做做樣子,別吃了。
忍一忍,等回到家中,讓顏嬸幫你做一桌你最愛的飯菜,當宵夜。
”
顧夜摸摸饑腸轆轆的癟癟的肚子,心中腹誹著:皇帝老兒,你敢不敢上點熱食過來?
仿佛聽到了她的心聲,接下來的烏雞湯,倒是沒涼透。
隻不過火候有些欠缺,雞燉得不爛,湯也沒有鮮味——這禦廚房的廚子,要是在外面開飯館兒的話,絕對能把褲子給折光!
好歹有點熱度,顧夜忍耐著,喝了幾口溫熱的雞湯,就放下了筷子。
昭容帝的視線瞥過來,故意問道:“怎麽?
不合胃口?
”
皇上,您能不能雨露均沾,把注意力分給別的臣子和臣女?
顧夜忍著翻白眼的衝動,率性地拍拍小肚子,道:“皇上,臣女飯量小,這時候已經飽了。
您慢用!
”
“這就飽了?
”昭容帝看著她桌案上幾乎沒怎麽動的飯菜,搖搖頭道,“還沒蘭兒養的鸚鵡食量大呢。
你這樣不行,難怪那什麽糖會低呢!
去,把朕桌上的燒鹿尾,給褚姑娘端過去!
”
皇上賞菜,那可是天大的恩賜哪!
不少人都向她投來豔羨的目光。
顧夜呵呵噠——並不高興!
如果換做是顏嬸做的燒鹿尾,她肯定把一盤子全啃光。
這冷冰冰,硬了吧唧的鹿尾巴,都快能當暗器扔人了!
讓她怎麽吃?
顧夜目露嫌棄地,夾起最細的一根,放在口中磨牙——帶回去給小墨當磨牙棒,倒是好樣的。
(弑天:本獸是豹,不是狗。
謝謝!
)
這場宮宴,顧夜感覺皇上好像拿她當下飯菜了,時不時“關注”她一兩句。
她隻想做個沒有存在感的小透明,這麽小小的願望,居然都無法實現。
唉……
一場宮宴下來,顧夜吃得胃病犯了。
她可憐的胃,在冰冷油膩的飯食下,發出了抗議,吱吱啦啦得疼。
回到家中她捂著肚子,對一臉擔憂的君氏道:“娘親,下次宮宴,記得提醒我裝病請假。
吃宮裡的飯菜,簡直就是一種酷刑!
我記得,自己沒得罪皇上啊。
他幹嘛給我小鞋穿?
”
君氏哄著她喝了一杯熱水,又讓人拿來湯婆子,給她焐肚子。
聞言,細細的想了想。
女兒非但沒有做出什麽錯事,反而救過皇上父子的命。
太後娘娘的腿,也是女兒給治好的。
皇上賞罰分明,應該不是在懲罰女兒。
那……隻有一個解釋了!
“或許,皇上以為這樣是一種恩寵吧?
”月圓從藥箱中取了一瓶養胃衝劑,君氏接過來,親手用熱水衝了,喂女兒喝下去。
顧夜臉色微白,躺回床上:“這樣的恩寵,我實在消受不起。
娘親,從明兒起,我重病在床,一切應酬取消……最好能把這消息,傳到宮裡去,哼哼!
”
“大過年的,有你這麽咒自己的嗎?
”君氏點了點女兒的小腦袋,真是個記仇的小丫頭,就連皇上也敢算計。
君氏知道,女兒向來不喜應酬,這是公然躲懶呢!
君氏早就發現了,其實她家小姑娘是懶。
懶得應酬那些她看不上的人,對於她認同的人,例如袁家、林家、衛家的小姑娘,還有名聲不怎麽好的安雅郡主,她都會掏心掏肺地對她們好。
那麽貴重的靈狐皮毛,說送就送,都不帶心疼的!
看著女兒縮成小小的一團,在床上難受得直哼哼。
君氏恨不得自己以身相替,女兒提出的任何要求,她都毫不遲疑地答應著。
沒多久,鎮國公家的姑娘,參加完宮宴,胃病就犯了,疼得連床都下不了,差不多去了半條命的消息,在京中傳開了。
太子殿下很快得了消息,報知了父皇。
昭容帝有些心虛地想:不會是他賞的那盤燒鹿尾惹的禍吧?
不管怎麽說,人家小姑娘是吃了宮裡的菜,才病倒的。
他這個做皇上的,也該給些補償啥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