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分兩頭,同一時刻,湖上谷,谷後山崖之上。
有一個男人,正在崖上的林子裡大便。
我知道,我不用說你們也明白他是誰……
且說這黃東來,白天時與孫亦諧商量好了要“裡應外合”後,便與後者分頭行事。
能“藏戟”的孫亦諧選擇了主動被抓獲的路線,而自覺輕功卓越的黃東來,則是帶着他們的行李,十分自信的試圖繞道翻山入境。
可黃哥這一上山,就發現不對頭了:佐原國這“易守難攻”的地形可不是說說而已,除了入口峽谷和海岸這兩個入藩渠道外,其周遭的其他區域還真就都是那種極為崎岖險峻的奇山密林;要不是黃東來有武功在身,怕是走個兩天都到了不此刻的位置。
而且,他目前所抵達的位置,以及抵達的時間點,也都堪稱一絕……
此刻,佐原氏的大隊人馬都在湖上谷的入口處把守,一小部分家族的高層正走向湖上谷内部,準備“祭祀神明”。
而黃東來呢,幾分鐘前剛好翻山穿林來到了這湖上谷背山那一面的山崖之上,又剛好感覺有點便意,于是他就在那無人的崖上就地解決起來。
他這兒拉差不多的時候,底下祭祀的人馬堪堪走到了湖心。
黑夜之間,崖下的谷中有一片火光出現,自然是引起了黃東來的注意,他俯視而去,當時就從高處看到了谷内那個被火光照亮的龐大怪影。
“卧槽?
這什麼玩意兒?
”黃東來被那“神明”龐大而怪異的身軀吓了一跳,一聲驚呼脫口而出。
下一秒,湖上谷内,那些正要開始祭祀的佐原衆耳畔便聽得:“這什麼玩意兒(なんだこれ)……什麼玩意兒……麼玩意兒……玩意兒……意兒……”
列位,您可别覺得,黃東來這一嗓子把自己的位置給暴露了。
因為您是聽書人的視角,知道這句是他喊的,所以才會這麼想,但你若是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您是佐原氏的人,在那時那地,第一反應是什麼?
“怎……怎麼回事……”随着那喊聲漸停,一位族中長老率先用顫抖的聲音言道,“難……難道是神明跟我們說話了嗎?
”
他這麼一點出來,周圍的人也都被他帶溝裡去了,紛紛感覺應該就是這麼回事;畢竟按照常理來說,這谷裡就不可能有外人,就算有閑雜人等在重重把守之下還是僥幸溜進來了,那人也不會在這時候說出這麼句話啊。
像“山谷背面的峭壁頂上有個人,他剛好在此時此刻借着火光第一次看到神明,這才脫口而出喊了這麼一聲”這種假設,他們第一時間肯定是想不到的。
關鍵,黃東來那聲音傳來的地方,和這些佐原衆所處的位置之間,正隔着那神明巨大的身體。
站在後者的角度上,這聲怎麼聽都像是“神明”自個兒喊的。
這下……身為家主的佐原宗我可有點兒懵了。
佐原宗我是在十五歲那年第一次被允許來觀看祭祀的,今年他五十多了,這是他第四次參與祭祀,也是他第一次作為家主來主持祭祀;在他這五十多年的人生中,唯一一次聽到“神明”發出聲音,還是上次獻上烲龍璧的時候,即本卷開頭“神明”發出的那次低吟。
除此之外,即便在佐原家的各種典籍記錄中,也從來沒有關于“神明”會說話的記載;那些自稱與“神明”進行過溝通乃至達成交易的先人,也沒有任何關于“神明”說話聲的描述。
也就是說,在今天以前,佐原氏的人全都認為“神明”即便要跟他們凡人溝通,用的也是某種他們無法理解的、精神層面的方式,而非現實中的語言或聲音。
可眼下對方突然蹦出一句語氣宛如吐槽的“這什麼玩意兒”……這什麼玩意兒啊?
要形容的話,這一幕就好比是有個虔誠的基督徒某天終于見到了上帝,結果上帝開口第一句話就是:“what'supbro?
”
“呃……”呆了幾秒後,宗我才稍稍緩過神來,短暫的猶豫後,他抱着試探的心态,走到衆人最前方,謹慎地沖着“神明”低頭問道,“神明大人,您是……有什麼指示嗎?
”
這回,迎接他的無疑是沉默。
畢竟知道自己失言的黃東來這會兒是不可能再去喊第二句了,他也抱着僥幸心理想看看能不能蒙混過關呢。
“宗……宗我大人……對不起……”
沒想到,此時佐原衆的隊伍中,有另一個人說話了。
這個人,名叫佐原茂,今年剛好十六歲,而他的身份,想來很多人也猜到了,就是這次祭祀的祭品……
因為祭品是坐在一頂小轎中被衆人擡過來的,宗我聞聲後,便馬上轉身過去挑開了轎前的竹簾,看着轎中的佐原茂道:“茂,怎麼了?
怎麼回事?
”
問是這麼問,但其實就算不問,佐原宗我心裡也已經把情況猜出了七八分。
身為祭品的佐原茂在這種情境下道歉,那大概率就是他因“神明”剛才的那句話而心虛了,而他心虛的理由,或者說祭品本人能違反的“規矩”,無非也就一條。
“是誰?
什麼時候?
”兩秒後,見佐原茂低頭不語,佐原宗我用更加嚴厲的口吻改問了更加具體的信息。
“不……我……我不能……”但看起來一臉懦弱的茂,這時卻擡起頭,拒絕了說出對方的名字。
“這樣啊……”佐原宗我的神情越發冰冷,“那好吧,你不願說也沒關系。
”他頓了頓,轉向衆人,略微提高了嗓門兒,“祭祀照常進行。
”
此言一出,衆人嘩然。
“宗我大人,這……”
“如果茂已經失去了‘純潔’,那再将他強行作為祭品的話……”
馬上就有好幾個族裡的老逼登開始勸阻,指出這樣不合規矩。
“無妨。
”但佐原宗我卻顯得十分堅定,他繼續冷靜地說道,“照我說的,祭祀繼續。
”
此刻他能這麼有把握,是因為他很清楚:所謂“祭品必須純潔”從來都隻是祖上來為了維持祭祀才添加的規矩,實際上,在必要時,任何佐原氏的血脈、無論年齡、性别……都可以是祭品,如有必要,身為家主的他犧牲自己來維持祭祀,也是可以的。
當然,不到萬不得已時,這些事對族内人也要隐瞞,這是隻有繼承家主之位者才能知曉的秘密之一。
“這……真的沒關系嗎?
”
“但既然宗我大人都這麼說了……”
很顯然,佐原宗我是一名很有威信和人望的家主,而這其中,對他最為忠誠的那個男人便是……
“大家照做吧。
”這時,佐原勘助也開口了,他的話,又推了那些還在搖擺的人一把,“我相信宗我大人,他說能行就一定能行。
”
見宗我和勘助都這麼說了,其他本就拿不了主意的人即使還有擔憂,也不便再阻攔。
“茂,來吧。
”随後,宗我便親自把茂請下了轎。
“謝謝……宗我大人。
”茂眼見宗我似乎不再追究他的“錯誤”了,登時心中就充滿了感激和感動,準備赴死相報。
說罷這句,佐原茂便從轎上下來,踏入了冰冷的湖水中,因為這水位比他的腰還高一些,而且他穿的和服并沒有多厚,很快他就凍得渾身哆嗦。
當然,冷不冷的,對一個馬上要死的人來說,并不重要。
數秒後,茂便在宗我的指示下獨自向前邁步,靠近了“神明”。
祭祀,要開始了。
這一瞬,在場的其他佐原衆,甚至是身在崖上的黃東來,都同時産生了一種詭異的感覺——有某種“非常巨大的東西”在凝視着我。
這種“被注視”的感覺并非是通過視力或其他任何一種五感而獲得的,它難以描述,卻又極為真實和強烈,讓人毛骨悚然。
對參與祭祀的大部分佐原衆來說,這感覺倒也不陌生,因為隻要曾經參與過一次祭祀的人,便都經曆過這感覺,而經曆過的人,自是永世難忘。
可對黃東來來說,這可是頭一遭啊。
縱然在面對妖魔邪祟時,黃東來也從來沒遇上過這種超越五感維度的怪異現象,又趕上他這會兒剛“卸完貨”提上褲子,兩腿本就有些發軟……
于是乎,這一秒,一件三分荒誕、七分搞笑的事情發生了。
身為“輕功高手”的黃東來,起身時被那“神明”制造的“注視感”一激,頓時腦子一懵、身子一僵、腳下一虛……bia唧,踩自個兒的屎上了……
随後他更是腳底一滑,水到渠成的就從那山崖峭壁上飛了出來。
“啊——”突如其來的墜落感愣是讓黃東來擺脫了“僵直”狀态,但他也立馬因驚慌而吼出了聲。
喊着喊着,他的身體也已在求生本能的驅使下動了起來……
但見,黃東來在幾十米高處運起内功,來了一式左腳蹬右腳螺旋變向,調整了體勢和下落的角度,接着又跟了個類似“電光毒龍鑽”的動作,奔着那“神明”的腦袋就去了。
的确,他也隻有把那身形龐大的神明當作肉墊,才能讓自己幾乎不受什麼墜落傷害的降落。
而這時,天上那輪被烏雲遮了許久的月亮剛好也露了出來。
月光,将這湖上谷照得如白晝一般。
谷中的佐原衆聽到那聲撕裂夜空的大吼時,紛紛擡頭,随即他們便見得一道人影從天而降,用他那沾滿了大糞的雙腳,螺旋飛踹向了他們供奉了五百多年的“神明”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