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斌知道趙原的性格，他盡管看上去對人三分笑，跟保潔阿姨都能聊幾句，沒有半點架子，但是一個極有底線，眼睛裡揉不得沙子的人。

　　天華集團有近萬名醫務人員，魚龍混雜，不可能做到每個人都能有極高的覺悟，抵禦誘惑，清澈見底。

　　但趙原覺得，至少得保自己看到的地方是幹淨的。

　　江強拿到了名單，與此同時，有好幾個領導給江強打電話。

　　盡管沒有明确表态，但話裡話外希望處理這個問題時，不要牽扯太多人。

　　江強感覺到了壓力，下午來到天華找趙原。

　　“聽說你要動老窦？
”江強見到趙原沒有拐彎抹角，“老窦的關系比較複雜，他是華國第一批大學生，有不少同學如今位置很高，咱們省裡好幾個領導與他同一屆。
老窦的野心不算特别強，不然比陳廳長能走得更遠。
”

　　“我明白你的好意，怕我得罪人！
”

　　“這件事牽扯到的人太多了。
今天下午鬧事的夫妻，他們的小孩采用的藥物，代理商是衙内……”

　　趙原耐心解釋，“江院長，我就事論事，不是針對某個人。
今天有人在醫院外面拉橫幅，隻是個導火索。
腫瘤科的問題由來已久，需要我們引起重視。
”

　　江強安撫道，“牽扯到的人員關系複雜，我建議你不要沖動。
”

　　趙原拿着一份資料遞給江強，“這個病人在其他醫院查出了體内有腫瘤，到了我們醫院之後，認定為惡性腫瘤，但最終切除下來之後，腫瘤是良性的。
在腫瘤科住院期間，他多次接受化療，良性腫瘤有必要化療嗎？
”

　　江強的表情變得鐵青，“有證據證明是醫務人員故意所為嗎？
”

　　趙原歎氣，“這個病人住院期間，主管醫生多次與藥代私下見面，銀行流水存在問題。
”

　　江強恍然大悟，趙原早就打算動手，在暗中搜集證據了。

　　“這個病人的兒子也是一名外科醫生，他給我寫了一封信。
我把信拿給你看看。
”

　　趙原起身，從抽屜裡取出一封信遞給江強。

　　江強接到手中，認真閱讀，表情變得十分凝重。

　　“尊敬的趙原院士！

　　我是一名患者的家屬，當我父親的身體出現狀況之後，我第一時間就聯系朋友，将父親送到了天華醫院。
因為我知道天華醫院是國内最好的醫院之一，更因為我知道您是這家醫院的院長。

　　然而，當我父親住院之後，我迎來了失望與痛苦。

　　父親在住院期間，管床醫生對我父親的病情并沒有進行詳細的檢查，僅根據試紙結果，便給出了結論，認為我父親體内的腫瘤惡性程度高，必須要進行化療，等腫瘤縮小體積之後，再進行手術。

　　父親的身體狀況本來不算特别差，在接受多次化療之後，身體越來越糟糕。
兩個月之後，我們終于等到了通知，可以進行手術了。
但手術結果讓我覺得難以理解，腫瘤病理報告顯示為良性。

　　作為一名醫生，我是您忠實的粉絲，因為您的緣故，我相信天華，相信天華的醫生可以為病人考慮，但事情發生之後，我的信仰崩塌了。

　　我知道您很忙，每天需要處理很多事情，每天需要接觸很多信息，我的這封郵件大概率會石沉大海。
但我還是希望您能看到這封郵件，并進行處理。

　　上個月我的父親去世了，盡管我沒有證據證明，父親的死與醫院的錯誤治療方案有直接聯系。
但我是一名醫生，知道放療對人體的巨大傷害。

　　我此刻的内心無比心痛。
因為在我的心中，你是改變華國醫學的希望和曙光。
如果你和其他人一樣，面對黑暗保持噤聲，随波逐流，同流合污，那麼華國的醫學的未來将沒有任何改變……”

　　江強看到這封信，表情變得很難看，可以看出這個醫生入行沒多久，行文充滿了理想主義。

　　“我看完之後，内心十分慚愧，因為很多人來天華是覺得能夠治好病，但有些蠹蟲卻利用先輩和同仁兢兢業業，赢得的榮譽，當成謀利的工具。
”

　　“主要還是因為腫瘤治療的利潤太大了，有人不惜铤而走險，賭上自己的職業生涯。
”

　　當利潤足夠誘人，很多人甚至連命都可以不要。

　　民營醫院一般為了高額的利潤，主攻三個方向。

　　其一是婦科，女性礙于面子，即使治不好也不好意思把事情鬧大；

　　第二是男科，男性碰上不幹淨的病，即使醫院收個好幾萬，也不好意思嚷嚷。

　　第三個則是搞腫瘤，說白了，在臨終之前，将你壓榨一下，跟吃人血饅頭沒什麼區别。

　　趙原覺得自己既然坐到了這個位置，應該要給後面的人帶來一些改變。

　　江強站起身，繞着沙發走了一圈。

　　他曾經無數次表态會堅定不移地支持趙原。

　　但，這一次，他卻在猶豫。

　　因為事情太大了！

　　普通人和權貴接觸到的世界完全不一樣。

　　比如有個知名探店博主，将他所在的那個世界打開一道縫隙，結果那個世界的人擔心普通人知道太多，直接将縫隙給關上了。

　　那個知名探店博主為此從神壇走了下來。

　　西方世界爆雷的可愛島、吹馬老爹……

　　不過隻是冰山一角……

　　……

　　粵省，東嶺市三甲醫院。

　　手術室的門突然打開。

　　一個男醫生沖到洗手間，将自己鎖了起來。

　　鮮血從他的嘴裡噴湧而出。

　　等混沌的意識逐漸清醒，他深吸一口氣，将血迹擦拭趕緊，重新走進了手術室。

　　病人遠道而來找到，盡管他身體不适，處于半離職狀态，但還是堅持将這台手術做下去。

　　手術長達9小時，張清泉至少出來休息了三次。

　　手術終于結束，張清泉累得癱坐在地上。

　　護士給張清泉拿了一瓶葡萄糖和一塊巧克力，“張主任，你沒事吧？
”

　　張清泉喝了水，笑着說，“謝謝關心。
對了，從明天開始我就要請假了。
”

　　護士驚訝地望着張清泉，“你要去哪兒？
”

　　張清泉苦笑，“我身體不好，需要療養一段時間，已經跟醫院遞交辭職申請書了。
”

　　護士歎氣，“你真的要走了嗎？
其實很多同事暗中都很欽佩你。
”

　　張清泉無奈，“他們赢了！
”

　　為了讓病人能夠接受治療，他前前後後給病人墊付了40萬左右的醫藥費，病人感恩戴德借下的錢，如今不過收回2萬左右；

　　因為開便宜藥總被主任約談，被科室排擠，夜班也總都排給他。

　　他會給沒有看護的老太太換尿不濕；

　　還捐助了2個山區孩子上學……

　　不過，命運給他暴擊。

　　父親不久前離世。

　　自己又罹患癌症。

　　等張清泉背影寥落地離開，護士抹了一下眼角的淚水。

　　在很多領導眼中張清泉是食古不化的頑固分子。

　　而在很多基層醫務人員看來他是敢與罪惡對抗的鬥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