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開其他不談,剛剛小師妹那一箭很帥。
而眼下一個照面,幹淨利落踹翻八個昆侖奴大漢,劍都懶得出,空拉弓弦冷指着柳子麟憤怒面孔的動作更帥。
歐陽戎開始有些懷疑小師妹是燕無恤嘴裡的練氣士了。
隻是不知道具體是哪條道脈,是儒家,還是道家,因為陳郡謝氏是有名的儒學與玄學世家,後者涉及道家。
歐陽戎走去扶起了地上那位胡姬,遞了張帕給她擦了擦。
這時街頭處,燕無恤帶着一衆捕快火急火燎趕來,然後就愕然看見了場上兩位君子壓制惡少與狗腿子們的場景……好吧,其實去掉某個君子似乎也一樣,但是小師妹是他的幕僚,歐陽戎眼下挺贊同這種一智一勇的搭配,還是恩師有遠見,另外,“智”也很重要的好不好。
“明堂你沒事?
”
“你想本官有事?
”
“沒有沒有,隻是有點意外。
還以為來晚了,急死了。
”
“沒晚,來的剛好,保護好這位……胡人姑娘,再去找個郎中,看看她有沒有受傷。
”
“是,明堂。
”
就在這時,那個叫柳子麟的男子怒問:“殺了老子的鳥還想走!
?
”又轉頭罵東倒西歪的屬下道:“别他媽在地上裝死,回去搖人啊!
”
即使被弓指着,也是跋扈之際,眼睛冷眺着正皺眉的謝令姜。
可是地上剛有昆侖奴想爬起來,腿又被一支箭釘在地上。
燕無恤也冷喝:“怎麼和縣令說話的?
”
柳子麟昂着下巴,冷笑:“縣令?
不就是個臭要飯的!
來咱們龍城打秋風來了?
這回來是要錢還是要女人?
還是要升官?
可以啊,跟我回家給我大哥磕一百個響頭去!
”
歐陽戎笑了。
柳子麟餘光瞥了眼下屬腿上的箭。
“哼。
”
他嗤笑了一聲,沒去看身前有點武力值爆棚的冷臉小娘,也沒去看那一大群捕快,眼睛隻睥睨着歐陽戎,指着他臉,嘴裡放狠話:
“敢射老子的鳥,今天的事沒完!
”
“确實沒完。
”歐陽戎點點頭。
“行,有種。
小爺樓上的菜都踏馬涼了,吃飯去!
你們别跑,咱們慢慢等,慢慢玩。
”柳子麟拍了拍袍擺上的灰,冷笑着旁若無人的轉頭,悠哉走人。
歐陽戎灑笑,也轉身往回走。
長街兩邊,書生、惡少背向而行。
謝令姜轉頭看着歐陽戎背影,皺眉欲語。
燕無恤臉色凝重,其它縣衙捕快松了口氣,準備跟上縣令回縣衙。
然而下一秒,歐陽戎略帶奇怪詫異語氣的嗓音傳來:
“都傻愣着看不動幹嘛,人都要跑了,快抓啊。
額,你們該不會以為他那演技真唬到我了吧?
”
新官上任的某人無奈攤手,真沒默契。
“去把這位當街溜鳥遵紀守法的龍城好居民押去縣衙。
初來龍城,本官沒啥拿得出手的,那就來個父老鄉親們喜聞樂見的保留節目吧……
“今日辦案。
”
謝令姜忽展顔,衆人一愣。
柳子麟臉色微變。
……
龍城縣衙在縣城東側的鹿鳴大道上。
今日天氣不錯,縣衙門口,刁縣丞正帶着一大夥書吏、衙役在門口翹首以盼。
刁縣丞名叫刁光鬥,是個約莫五十歲的文士,留山羊小胡子,官服筆挺,此刻正等的有些急,不時探頭看向街道盡頭。
終于,某刻,刁縣丞發現了前方有一個身姿修長的年輕儒生帶着一大群人朝縣衙湧來,他連忙帶着屬下迎了上去。
“明堂,您終于來了!
”
被一個年紀大的都能當爺爺輩的人手把手抹淚熱情歡迎,歐陽戎實在有點兒别扭,默不作聲抽出手,随口問:
“不用檢查委任狀和吏部文書吧。
”
“不用不用,那日見過,您就是明堂,咱們龍城縣翹首以盼的青天大老爺。
”
“行,進去升個堂先。
”
“好好好……等等,進去升堂?
不是接風洗塵嗎,咦,您後面這些人……怎麼柳家三少爺也來了”
“有冤,當然要升堂。
”
“可……可之前大水沖了縣衙,包括大堂在内的幾座房都倒了。
”
“那就把公案搬出來,在外面辦,我瞧門口這條街就不錯,人流量還挺足。
”
“……”
不多時,龍城縣衙門口,鹿鳴大街上,一場别開生面的審訊升堂拉開帷幕,衆人各就各位,四面皆是聞訊趕來的百姓,将街道口堵的水洩不通。
歐陽戎換了身七品官服就坐。
“升堂。
”
次座的刁縣丞,拍了拍堂木:
“堂下何人,冤從何來?
”
堂下站着柳子麟與名叫“盈娘”的胡姬舞女。
前者背手撇嘴,後者低頭諾諾。
一時間沒人開口。
“有冤的說冤,無冤的那就退,退堂。
”刁縣丞準備掉頭交代。
“有冤!
有冤!
”
盈娘突然撲通一聲跪地,卻是轉頭朝向柳子麟,嘭嘭磕頭,“不是奴家冤,是三少爺冤,奴家沒長眼,端碗的時候碰灑了三少爺的菜,害的三少爺沒心情喂鷹,隻好奴家來,奴家應該給三少爺道歉!
”
柳子麟不耐煩把她頭踢開,“老子踏馬不冤!
”
“敢說不冤?
”
歐陽戎起身,從旁邊燕六郎手裡抓過一袋死鳥,狠狠摔在柳子麟臉上,“公堂之上,給本官跪下!
”
刁縣丞趕緊起身勸阻,在歐陽戎旁邊壓聲道:“這是柳家的三公子,要不還是算了吧。
”
歐陽戎沒瞧他,向一直扶劍握拳的謝令姜點頭示意了下,她立馬從旁邊怯弱衙役手裡抽了根殺威棒,走下去。
柳子麟色厲内荏道:“你們要幹嘛,公堂之上敢濫用私刑?
我要告到州裡去!
”
歐陽戎臉色不改,堂木拍桌:“跪下。
”
“不跪!
”柳子麟昂着脖子,“我是州官學的士子,年底家裡還要送我去白鹿洞讀書,我是士人,可見官不跪!
”
謝令姜猶豫頓住,回頭請示。
刁縣丞也勸道:“是呀,跪不了,這案子要不改日再審……”
歐陽戎忽笑。
“誰說讓他跪官的?
”
他從腰間掏了塊玉佩丢桌上,“巧了,我和令姜兄也是白鹿洞士人,老師是副山長,輩分比你高,儒門尊卑有序,你給老子跪下!
”
謝令姜挑眉,看了歐陽戎一眼,似是有些佩服,可手裡的殺威棒卻絲毫沒停頓,直接一仗抽在了惡少小腿上。
柳子麟“啊”的一聲,悲痛跪地,抱腿嚎叫。
嘶,這下手狠的,連圍觀群衆們都倒吸一口涼氣。
去攙扶的盈娘的謝令姜感受到衆人目光,似是有點不好意思,想了想冷臉補充:“在書院,對付門下敗類,打斷條腿也很正常。
”
師出有名這塊小師妹學的還挺快……歐陽戎嘴角壓住笑,再把驚堂木一拍:
“跪了那就繼續審案,你今日罪名有三,一,鬧市上高空抛物,砸傷路人;二,上街溜鳥,有礙市容,驚吓民衆;三,公堂耍狠,威逼婦女,颠倒黑白。
”
柳子麟咬牙辯解:“那都是我點的菜,我是給他們送食物,做善事!
”
歐陽戎抓起桌上一杯熱茶灑到他臉上,“本官的茶,送你了,也是做善事。
”
圍觀百姓傳來一陣哄笑。
柳子麟挂着茶葉片的臉漲的通紅。
歐陽戎聲音有條不紊:
“罪一,賠償街上被砸群衆每人十兩銀子。
“罪二,再賠受驚群衆每人十兩銀子。
“罪三……現在立馬給她磕兩百個頭。
”
“她就一個賣身的賤奴,淵明樓都是我家的,讓我給她跪?
?
”柳子麟滿臉匪夷所思,不服氣道:“不就是銀子嗎,多的是,要多少,老子賠不就得了!
”
歐陽戎伸出兩手指,一本正經:“你若是你大哥,她得給你磕兩百個頭。
你若是你二哥,她得給你磕一百個頭。
可惜你隻是個弟弟,她隻用磕零個頭。
現在她兩百個頭磕完了,你還她兩百個。
”
盈娘一愣,“可我隻磕了兩個。
”
“兩個也得還你兩百個。
”
“我……我……”
“打!
”
柳子麟驚怒欲語,可旁邊的謝令姜已經把他一腳踢翻在盈娘面前,燕六郎也提了棍來,開始施仗打屁股了,圍觀群衆一片叫好,
“哎喲等等……等等……我磕我磕!
”
“你磕,她數。
磕完頭,交完銀子,滾蛋。
”
歐陽戎抽了根判簽丢出去,後起身,拍了拍袖子,在一聲聲的磕頭響音中,他走到了縣衙大門的三級高階上,迎着全場百姓的目光,朗聲說:
“我來龍城隻辦一件事:
“赈災。
“治水。
“還有…公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