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戎回頭看了眼容真。
後者正若無其事的打量四周風景,對他們師兄妹之間交談好像不感興趣。
“我知道了,小師妹先等一會兒。
”
歐陽戎在謝令姜耳邊,輕聲道了句,轉身走向容真。
來到容真面前,歐陽戎不好意思道:
“抱歉女史大人,浔陽王府那位小公主殿下有急事找在下,得先回去了,對了,剛剛女史大人是不是邀請了在下吃午飯?
”
“你不是要回去嗎,還吃什麼吃。
”又問:“你怎麼還不和你那寶貝師妹走?
”
容真幹淨利落的快言快語,使歐陽戎噎了下。
這帶着火藥味的話頭真難接下。
不過歐陽戎臉皮頗厚。
“這不是怕女史大人這邊有重要之事,在下遺漏嗎……”
容真打斷說:
“若是本宮有急事,會這麼輕易放你回去?
你說,是咱們給陛下建東林大佛的公事重要,還是你與浔陽王府的私事重要?
歐陽學士拎不拎得清不知道,反正本宮自覺拎得清。
”
容真俏臉緊繃,理直氣壯,聲調頗大,引得不遠處背手等待的一襲紅衣頻頻轉頭。
一些路過的女官們……笑死,壓根就沒有女官往這邊路過。
或許是三人聚在一起太過紮眼,也可能是便宜小舅子王操之在持續為好姐夫發力,半天都沒有人往營地門口這邊來。
“所以歐陽學士愣在這裡幹嘛?
怎麼還不走。
”
容真語氣冰冷冷的,可這時,她瞧見歐陽良翰原本愣色的表情消失不見,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容真忽然加了句:
“本宮的意思是,這邊沒啥重要事了,你可以忙私事去,本宮沒有不滿意的,你别多想。
”
她扭過了腦袋,似是十分不耐煩這種反複解釋,但又看在同僚面子上,不得不說。
歐陽戎松開眉毛,看了眼面前這位說話語氣有時候确實很容易引起他人誤會矛盾的宮裝少女,點了點頭:
“在下明白了,多謝容女史理解,在下同樣理解容女史,都是同僚,在理解方面,本就應該是相互的。
”
“羅裡吧嗦的,怎麼和那位老前輩一樣。
”容真望着遠處,生硬說。
歐陽戎不由的停住腳步:“哪位老前輩?
”
容真抿了下嘴:
“伱要是沒啥事,等下留下來吃午膳,倒是能在飯桌上認識下,不過現在你有要緊私事,那還是算了吧,下次再說。
”
歐陽戎颔首:
“好,對了……”
他好像想起了什麼,回頭說:
“上次女史大人托本官在浔陽城周圍找什麼桃花林,抱歉,目前沒啥眉目,若是回頭找到了,一定第一時間相告。
”
找桃花林這件事,是上次在州獄大牢審問犯人之餘,容真随口提過的,歐陽戎事後派人找了找。
“行。
”
“不是什麼重要事吧?
”歐陽戎玩笑語氣。
“不算是,隻是了卻老前輩一番心願吧。
”
“這老前輩倒有意思。
”
“你們可能會聊得來。
”容真看了眼他,輕聲道。
歐陽戎笑了笑。
不多時,交代完畢,歐陽戎轉身離開。
“等等,你小師妹頭上那根簪子是自己買的,還是你送的?
”
容真忽然喊住歐陽戎。
“啊?
”歐陽戎疑惑回頭。
他似是在想心事,沒有立馬反應過來:“容女史說什麼?
什麼簪子?
”
容真擺手:“算了,沒什麼事,你趕緊走。
”
說完,她轉身率先離開,腳步很快,一下消失的沒影。
歐陽戎頓時松了口氣。
立馬返回後,他帶着謝令姜,一齊登上馬車,離開浔陽石窟營地,駛回了浔陽城。
車内,謝令姜歪頭問:
“大師兄是真給面子,回個城都要給這位女史大人解釋一大堆。
”
沒了外人,歐陽戎直接後仰,躺在小師妹圓潤筆直的大長腿上,随手抓住她一隻柔荑,輕撫揉捏。
他一臉奇怪問:“小師妹和容女史置氣幹嘛?
”
謝令姜忽然心平氣和:
“誰和她置氣了?
她還好意思說大師兄拎不清,我看是她最拎不清吧。
”
頓了頓,她手指了指自己臉蛋:
“我才沒置氣,大師兄哪裡看見我置氣了。
”
歐陽戎無奈,你哪裡不置氣了?
“你别氣出結節了。
”
“結節?
什麼東西?
”謝令姜疑惑。
又是稀奇古怪的名詞,從大師兄嘴裡冒出,不過她也快習慣了,反而十分感興趣,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
歐陽戎咳嗽不語。
過了會兒,謝令姜安靜下來,兩手捧住歐陽戎臉龐,開始給他揉捏眉頭。
歐陽戎閉目,準備享受,卻沒想到謝令姜忽問:
“剛剛這位女史大人頭上戴的簪子有點眼熟……大師兄,怎麼她也跟風?
”
謝令姜問着,同時拔下了頭上的鴛鴦翡翠簪子,眯眼打量。
歐陽戎躺在她腿上,她素手撚簪子打量時,正好在他眼前左右晃悠。
歐陽戎心底不禁擔心,若是小師妹不小心手滑了,這簪子的尖端豈不是要插在他這張俊朗無雙的臉上?
歐陽戎保持目不斜視姿态,冷靜應對:“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女史大人也是女子。
”
“倒也是,哼,反正我沒花錢。
”謝令姜俏臉有點開心,心情稍好,重新将鴛鴦翡翠簪子插回垂仙鬓中。
歐陽戎微微松了口氣,主動道:
“小師妹若是被氣到了,可以想想蝶戀花主人的事情,小師妹還會有氣嗎。
”
謝令姜眯眸,緩緩颔首:
“所以大師兄才對她如此有耐心?
願意相處時受她臭脾氣?
”
“不然呢。
”歐陽戎歎氣,語氣有些不好意思:“反正每回這麼一想,就覺得容女史人還不錯,而且容女史越是信任我,我就越是有愧,态度自然得好點,咱們豈是忘恩負義之輩。
”
“哼,也是個笨蛋。
”
謝令姜咬唇,哼唧了聲,心情再度好了不少。
畢竟這位女史大人還蒙在鼓裡,從旁觀者視角看,優越之感油然而生。
這時,歐陽戎突然睜開眼,坐起身,結果不小心撞進了謝令姜懷中,額頭像是撞到了水袋一樣,腦袋與水袋一起晃蕩了片刻,才緩過神來,也不知道其中哪一者先停歇的。
“大師兄沒事吧。
”
謝令姜身子吃痛,第一時間卻抱住大師兄腦袋,一臉關心的打量他額頭。
“沒事,咳這能有什麼事,還能撞壞了不成。
”
歐陽戎回過神,擺擺手,眼睛卻不禁多瞧了眼,似是真怕撞壞,不過不是他的頭。
“你幹嘛?
”察覺到目光,謝令姜紅臉。
“好。
”歐陽戎點頭答應。
下一霎那,還沒等謝令姜反應過來大師兄答應了什麼,她忽覺身子失衡,回過神來,已經被大師兄抱進了懷中,兩腿跨坐在他身上,面對着面。
歐陽戎點頭:“這個坐姿就舒服多了,馬車太小,兩個人并排太擠,得這麼坐,不過小師妹有些重……”
“不許說!
”原本紅臉埋胸的謝令姜突然擡頭羞罵:“你才重。
”
歐陽戎眨巴眼睛。
不等謝令姜再啐他,歐陽戎已經絲滑切換話題:
“而且現在浔陽城的格局,對于容女史,咱們不能交惡,特别是浔陽王府,小師妹你明白嗎,若我是衛氏,我會努力争取相對中立的容女史……
“因為容女史的位置很關鍵。
這次聯合上書,向朝廷請援也是如此……咱們得對容女史客氣些,一些獨特性格,咱們能忍就忍……況且,相處這麼久下來,我發現容女史好像也沒有傳聞中嚴厲刁難,反而有些面冷心熱……”
歐陽戎認真講述。
謝令姜微怔,安安靜靜聽着。
二人保持着面對面的姿勢,謝令姜坐在歐陽戎大腿上。
歐陽戎兩手摟着她的腰肢,手掌放在腰上,沒怎麼動,輕聲講着話。
謝令姜本來對愛使壞的大師兄,有些小戒備,兩手撐着他胸口,保持距離。
但是這個坐姿,屁股下面他的兩腿本就是往内傾斜着的,導緻謝令姜的身子有一股往他懷中滑去的慣性。
眼見歐陽戎講的認真,手也老實,謝令姜索性上半身放低,輕輕趴在他懷中了,豎耳傾聽。
秀發将歐陽戎鼻子弄的有點癢,謝令姜的腦袋歪了歪。
“怎麼感覺大師兄今日很有耐心,和我講這個。
”
歐陽戎誠懇道:“有些事,得和小師妹解釋清楚,咱們要相互溝通,最近小師妹常在浔陽王府守着,咱們好久沒聊天了。
”
“你也知道呀。
”謝令姜擡起頭,側臉朝他白了一眼:“每次來不是找王爺,就是找裹兒妹妹。
”
歐陽戎無奈,自知理虧,不敢多言。
“還有,大師兄怎麼老實起來了?
”謝令姜狐疑。
歐陽戎一本正經,舉起兩手示意:“那好,剛剛是不是撞疼你了,要不揉揉。
”
“休想。
”
謝令姜脫口而出,羞澀拒絕。
卻沒想到,歐陽戎直接點頭,沒有讨價還價:
“行。
”
謝令姜微楞,隻好也點頭,腦袋重新埋進他懷中。
于是二人保持面對面坐姿,安靜了會兒,隻剩下馬車不時的颠簸。
就在無言之際。
歐陽戎聽到埋在他胸口的青絲小腦袋突然傳來一句冷哼:
“哼随你。
”
歐陽戎失笑。
想了想,一手去揉謝令姜的小巧紅彤彤的耳珠,一手去檢查了下未來兒子的食堂有沒有被撞壞,他眼都不眨的在謝令姜耳邊悄悄說了一句“這可是家裡的頭等大事”,惹得謝令姜一陣嗔怪啐罵。
不過他這隻手剛擠進去,就被佳人的兩隻柔荑緊張抓住,看半推半就的力度,不是阻攔,而是……監督?
三隻手一齊擠入食堂,竟然不顯擁擠,可見未來兒子食堂的寬敞與口福……
歐陽戎有些感慨,小師妹真是過于天賦異禀了,那位一看就有大雷的方女俠也要甘拜下風,後者是顯山露水,而小師妹卻是不顯山不露水,平日還極力掩飾,境界上明顯略勝一籌。
世人有道是,不識廬山真面目,隻緣身在此山中。
形容當下的小師妹,頗為貼切。
謝令姜哪裡知道大師兄遊山玩水一趟,腦海裡的詩詞和順口溜都這麼多。
随着時間的推移,她擱在歐陽戎肩頭的腦袋,埋得更低了,就在她神遊天外、隻覺四周萬籁無聲之際,感到微微一疼,突然發現大師兄湊到了她耳邊。
“這不就是結節,還說你沒氣。
”
歐陽戎作力捏了一把示意,同時配合着小聲介紹。
佳人頓時羞面嗔瞪,恨不得吃了他,都是些什麼奇奇怪怪的知識?
結節你個錘子,雖然聽起來稍微有點道理……
不一會兒,歐陽戎老實了下來,在她耳邊,輕聲問:
“對了,小師妹聽嬸娘說過,我以前有一個童養媳嗎?
”
“嗯。
”謝令姜身子頓了下。
她有些奇怪的安靜下來,歐陽戎遲遲等不到她回話,隻好岔開話題:
“對了,小公主殿下那邊何事?
”
謝令姜這才擡起頭,紅臉上浮現一些嚴肅之色:
“是陸壓道友來了,有重要事情相告,好像事關天南江湖那邊,裹兒妹妹說,最好讓你過去聽聽,事關雲夢令……”
歐陽戎凝眉。
一時間手上沒注意,多用了力。
“嘶,疼~”謝令姜蓦地眉宇一蹙,貝齒咬唇。
歐陽戎趕忙松開,輕拍她背,柔哄:“對不起,小師妹掐我下。
”
“舍不得。
”謝令姜輕輕搖頭,側臉柔柔貼在他肩頭,片刻後傳來一道軟糯嗓音,細弱蚊蠅:
“生氣多了,那兒還真有結節呀?
我還以為是束縛太緊,給勒硬的……”
歐陽戎:……?
?
……
日暮,雪木山莊。
山峰頂尖,“春庭”亭中,一位金發及腰的大女君,正在盤膝獨坐,膝上橫劍。
她面前小茶幾上,擺放有一副并攏未展開的卷軸。
卷軸的兩根青銅軸杆在落日餘輝下隐隐閃耀着幽光。
雪中燭碧眸注視這熟悉的血青銅,不言不語。
這時,魚念淵走了進來,轉頭看了眼外面梨樹上、宛若雕像安靜等待的蟲娘,随口問:
“大師姐,魏先生請求的劍訣一事……”
就在這時,下面趕來一位出挑越女,在亭外不遠處,翹望等待。
魚念淵見狀走去。
越女朝她耳語幾句。
魚念淵多看了一眼山下方向,神色有些意外。
越女走後,她返回亭中,朝雪中燭輕聲道:
“三清道派那邊來人了,龍虎山天師府來了一位叫張時修的黃紫嫡系、上清茅山來了這一代的山下行走陸壓,二人求見大師姐。
“後者,當初桃谷問劍時,上台過,輸了一柄桃劍,大師姐應該認識。
”
“哦,是認識。
”雪中燭語氣如常,奇問:“所以他們是來讨要桃木劍的?
”
魚念淵失笑:“大師姐說笑了,二人說是代表三清祖師堂過來的,還帶了幾份重禮,有茅山的龜骨、皂閣山的白丹、還有龍虎山的雷符,二人說是,獻予大師姐,同時幫長輩遞幾句話。
”
“送禮遞話?
”
雪中燭頓時冷笑:
“他們三清道派還好意思過來,想見本座可以,二師妹先去問問他們,可還承認符箓三山屬于天南江湖?
若是屬于,接不接下雲夢令,否則非天南江湖之人,本座不見,誰知道是不是周廷養的狗。
”
“是。
”
魚念淵也輕笑了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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