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浔陽王府回到槐葉巷宅邸。
歐陽戎早早睡下。
一夜無話。
歐陽戎早起穿衣。
門窗外面的天空還是暗灰色。
“檀郎怎麼今日醒這麼早?
一直翻來覆去,是不是想心事?
”
葉薇睐一身潔白睡裙,跪趴在床榻上整理被褥,語氣有些奇怪問。
“昨晚睡得早。
”歐陽戎輕聲。
葉薇睐走過去,從後面半摟住他腰,小臉從歐陽戎身子一側探出,認真打量銅鏡裡的倒影,給其仔細系好腰帶。
“檀郎今日是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
”她突然心疼皺眉:“檀郎瘦了,你看腰帶多出一截。
”
歐陽戎像是沒聽到,也沒去看下方她系帶手掌的示意,轉頭問道:
“咱們家是不是沒有過寒衣節的風俗?
”
“寒衣節?
”白毛丫鬟一愣,搖頭,“沒聽大娘子提前吩咐,應該是不過吧。
”
“那就好。
一切從簡好,一切從簡好啊。
”
歐陽戎揉了把臉,嘀咕出門,兩指勾起一隻小包袱,順便還抱走了某枚墨家劍匣。
“早啊。
”
大門口,他和阿力打了聲招呼,帶着兩件物品,登上了等待已久的馬車。
馬車緩緩行駛,秋越深,越晝短夜長。
同樣的出行時間,夏日時車外的天空已經放亮,眼下,卻是灰蒙蒙一片,不見天光,可沉靜一夜的街道已經熱鬧起來了。
不過歐陽戎,沒有在意這些,關注點在别的地方。
馬車内,他先是嗅了嗅空氣,然後微微皺眉:
“果然還有味道……”
說着,推開了窗戶,掀起車簾,外面的風聲、市井喧鬧聲撲面而來。
暫時聞不到彌漫的那一股淡淡桂花香氣了。
歐陽戎彎腰從座位底下的空處,掏出了昨日藏的某隻小黑盒,打開之後,從中取出了一枚橘紅色的香囊。
這隻女主人繡功十分堪憂的橘紅香囊,散發有一股桂花香氛。
正是容真昨日所送,聽說是那些監察院的女官思鄉無閑事時,撿取樹下的金秋桂子所制。
“放這麼多桂子幹嘛,這氣味。
”
某人愁眉苦臉,從香囊内抓出一些熟成橘紅色的歸子,丢去窗外,可惜香囊依舊彌漫芬芳,很快,他收斂起表情。
“幸好早有料到……”嘀咕一聲。
等到抵達江州大堂臨近的街道,歐陽戎迅速關上窗簾、車門,不再通風散氣。
他左右嗅了嗅。
雖然還有,但車廂内的桂香淡去不少,幾乎不可聞。
歐陽戎不再猶豫,動作迅速的打開劍匣,将手中某枚“災禍之源”的橘紅香囊塞了進去。
少頃,他撫摸橫置膝蓋的長條劍匣,微微一笑。
“還是你靠譜,啥都能藏。
”
歐陽戎彎腰,将長條劍匣放置在座位下面的空蕩位置處。
同時,還有早上帶出來的那隻小包袱,也壓在了木匣上方。
此劍匣不僅藏風聚氣,還是一處密閉空間,可以鎖住香氣。
“效果還不錯。
”歐陽戎不由自語了聲。
“什麼不錯,檀郎是不是在吩咐俺……”外面阿力的疑惑聲音傳來。
“沒有。
休息一會兒,到了喊我。
”他轉頭吩咐。
“是,檀郎。
”
阿力認真答應,眼見身後車廂内不再出聲響,他聚精會神駕駛起了馬車。
很快,馬車抵達江州大堂,阿力轉頭去喊自家公子……
等到送走了歐陽戎,新馬夫阿力轉頭去往馬棚,準備給冬梅喂了些定量的草料。
今日沒有看見那個姓元的古怪官員,馬夫漢子不禁松了口氣。
忙活了一陣,剛放松下來,阿力就聽到不遠處傳來公子與謝氏貴女的談話聲。
他提前讓開,去往馬棚清洗料槽。
不遠處的二人走來。
“大師兄怎麼每天都要去一趟監察院?
”
“小師妹要不要一起。
”
“算了,不去,不是說那個欠錢臉女官也在嗎,沒興趣過去挨她冷臉色。
”
“那倒也是。
”
“你怎麼有興趣去。
”某位謝氏貴女突然壓低些嗓音:“對了,她是不是還在追究那事……”
“嗯,有提。
”
“難怪大師兄每日都過去瞧瞧……”
“咳,确實得盯着。
”
歐陽戎與謝令姜走到後門馬棚邊,停下腳步。
歐陽戎看了眼阿力。
“檀郎稍等。
”
後者立即前去牽馬,準備馬車。
等待期間,紅衣背手站在歐陽戎旁邊的亭亭玉立謝家女忽然問道:
“大師兄知不知道今日什麼節日?
”
“什麼?
”歐陽戎一臉好奇色。
謝令姜嫣然一笑:
“你猜。
”
“溫泉泡腳節。
”
“?
”
“那我猜不到了。
”他歎氣。
“哼,閉上眼再告訴你。
”她沒好氣。
歐陽戎收斂笑容,鄭重其事的閉上眼睛。
旋即,他感受到腰部被系上了某物。
睜開一條眼縫瞅去。
果然。
是一隻荷白色的香囊。
隻見它繡工精細,絲線熠熠生輝,香囊上面飛舞着金線織就的鳳凰,内蘊龍涎香氣,一看就珍貴無比。
“這是……”歐陽戎露出一臉吃驚的表情。
謝令姜背手昂頭,甜滋得意。
某人眼底快溢出的驚喜簡直是喂她最甜的糖。
謝令姜不禁情動挽他胳膊道:
“今日乃寒衣節,除了添置入冬衣服,還需佩戴香囊辟邪,給,我做的,你一枚,阿父一枚,花了不少時間,你不光今日,這兩日都得好好戴着,不準弄掉了。
”
歐陽戎忙不疊點頭。
“那肯定,此禮重若萬分。
”
某位新馬夫十分有眼力見,直至自家公子與那位謝小娘子大約親昵完畢,他才十分湊巧的牽馬而歸。
“檀郎車好了。
”
“嗯,辛苦了。
”
歐陽戎先告别依依不舍的謝令姜,登上了馬車,前去監察院。
歐陽戎登車之際,阿力偏頭看了一眼他腰上的香囊,眼神露出羨慕祝福之色。
檀郎與謝家貴女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此前甄大娘子在南隴鄉裡、在族人們面前聊天時揚言說的,她愛侄能娶到五姓貴女之事,果然沒錯。
估計也隻有檀郎這樣的優秀男子,才能得到五姓貴女青睐了……阿力肚子裡道。
他抖擻精神,恪盡職守的駕駛馬車,輕車熟路來到了監察院。
眼見公子走下馬車。
阿力條件反射的告别了一聲,可餘光突然掃過了公子腰間部位。
他一愣。
隻見,某枚荷白色香囊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挂着一枚橘紅色香囊。
也不等阿力多看,俊朗無雙的公子已經進門,消失身影。
“奇怪,難道是俺看錯了,怎麼一會兒功夫就變了個色……”
阿力疑惑了好一陣子。
他在監察院後門等了小半個時辰,終于看見公子走了出來。
阿力連忙揉了揉眼睛。
朝公子腰間部位定睛瞧去。
真是一枚橘紅色香囊沒錯。
今日從監察院出門的公子,似是心情不錯,哼着小曲返回了馬車。
“阿力看什麼呢?
”
“沒……沒什麼,花眼了。
”
“多吃蔬菜,駕車視力不好怎麼行。
”
“是,檀郎。
”阿力又下意識問:“檀郎,現在去哪?
”
“先回江州大堂,不過……和昨天一樣,你在外面多逛幾圈,别立馬回去。
”
“是。
”
雖然不太理解公子這娴熟下達的操作,但聽話的他還是忙不疊點頭。
歐陽戎回到車廂内,滿意坐下,吐了口氣。
“還行,算是過關,不過有點奇怪,這容真怎麼對我身上這龍涎香那麼關注,難道喜歡這款?
不過這是小師妹的香囊,肯定不能告訴她,也不能給她……”
他揉了把臉。
旋即,就與不久前的操作一樣……取下腰上這一隻橘紅色香囊,第一時間打開墨家劍匣,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取出一枚荷白色香囊,緊接着把橘紅色香囊放入盒内,重新封閉劍匣。
歐陽戎重新系上了荷白色香囊。
更換完畢,笑着再度推開窗戶,趁着阿力駕駛馬車在江州大堂外面多餘繞彎路,再透一透氣。
“檀郎怎麼又開窗了?
”外面駕車的阿力不禁隔着車簾問。
“有點悶,透下風。
”
“哦哦。
”
“阿力,伱等會兒到了江州大堂,再把馬車清洗一下,車簾、車坐墊之類的,都換一換。
”歐陽戎吩咐。
“可是檀郎,咱們不是昨天剛換嗎……”
“再換。
”他點頭。
“好,等等,難、難道是車内有怪味道?
”
“是有味道。
”歐陽戎語氣認真。
“好的,檀郎。
”
剛吩咐完,歐陽戎突然發現座位下的長條劍匣咯吱咯吱振動起來。
幸虧馬車的車輪颠簸行駛,才沒有第一時間引起阿力等外人注意。
“别鬧。
”
一個人獨坐的車廂,歐陽戎突然低頭訓斥了下空氣。
原來是劍匣中的小家夥發現某人的渣男行徑,開始搗蛋抗議。
就像當初,歐陽戎很不爽她它私自帶回紫色肚兜兒和雪白長劍。
不過卻拗不過劍主。
很快,劍匣重新安靜下來。
不多時,再度抵達江州大堂。
歐陽戎下車,門前正冠,施施然入内。
阿力餘光再度掃到他腰間某個荷白色香囊影子,再次愣住,表情困惑。
怎麼又變色了?
剛剛不還是橘紅色香囊嗎。
“檀郎的香囊真多。
”
他不禁嘀咕了句。
不過旋即,想起老爺囑托,阿力把馬車的車簾、車墊等物更換了一遍。
期間,看見了座椅下面,那一隻長條狀的琴盒。
阿力碰也沒碰。
這好像是擺放了公子的愛琴,槐葉巷宅邸内,負責照顧公子起居的一小部分丫鬟下人們,都知道些它的存在,好像是那位謝氏貴女送的,乃是定情之物。
同時檀郎似是有些潔癖,不允許任何外人觸碰,大夥都敬遵這一點。
上次就出現過類似之事,一個飲冰齋的高級丫鬟擦拭桌具時,不小心碰了下,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得知,公子立馬歸來了……看來很重視這定情之物。
阿力老老實實繞開了琴盒,甚至上面的小包袱都沒有管。
車廂内好像并沒有異味,但是他還是按照公子吩咐,仔細清洗了一遍。
阿力剛把東西收拾好,就看見歐陽戎與謝令姜再次返回。
二人與他打了聲招呼,一齊登上馬車。
“晚上去浔陽王府吃,王妃親自下廚,準備了家宴。
”
“好。
”
謝令姜低頭,用小手摸着他腰間的荷白色香囊,越看越滿意。
她忽然蹙眉:“怎麼有其它味道?
”
歐陽戎似是一愣:“什……什麼味道?
”
謝令姜擡頭看向他:“不是龍涎香。
”
“哦!
”
歐陽戎恍然大悟:
“差點忘了。
”
他毫不避諱,彎腰從座位下面掏出一物,放在膝上,在謝令姜好奇目光下打開。
歐陽戎自小包袱中取出兩隻顔色、制式一樣的香囊,語氣有些為難:
“剛剛遇到大郎,他交我兩枚香囊,說是寒衣節的一點心意,贈我們倆,這枚讓我轉交給你,小師妹,你看……”
謝令姜皺眉看着這兩枚相似的鵝黃色香囊,手指挑開一枚瞧了眼,裡面裝有菊瓣:
“大郎送的香囊?
這是何意思?
”
他摸摸下巴猜測:“應該是送給我們倆辟邪的。
”
“可這玩意兒不是隻有情人或親人之間互贈嗎?
”
謝令姜欲言又止:“大郎和咱們……”
他若有所思道:“有可能是長安洛陽那邊風俗,和小師妹你那邊的不一樣吧。
”
“原來那邊的風俗還可以贈送情人親人之外的人嗎……”
謝令姜手握鵝黃色香囊,食指點着尖巧下巴自語。
歐陽戎用力點頭。
這一點,他覺得自己還是挺有發言權的,不然昨日他收的那兩枚怎麼解釋。
歐陽戎攤手問:
“怎麼辦?
風俗不同不要硬融,要不咱收起來吧,别戴了。
”
“不行。
”
謝令姜擡手阻止,蹙眉糾正:
“大郎也算代表離伯父韋伯母她們,晚上家宴,大師兄還是得戴一戴它,禮貌一些。
“而且大師兄與大郎的關系也非比尋常,不可受到影響。
”
“正常關系,沒超出友誼。
”歐陽戎堅定糾正。
“行行行。
”
他歎氣:“欸,看來隻能如此,對了,小師妹你戴呢。
”
謝令姜搖搖頭,把鵝黃色香囊遞還歐陽戎:
“我就不戴了,我畢竟女子,和大師兄不一樣。
”
“還是小師妹周到。
”
歐陽戎譴責道:“你說大郎一個大男人,送啥香囊,欸真是的。
”
“大郎也是關心你,行了,大師兄乖,聽話。
”
謝令姜柔聲哄了哄他。
“好吧,真是拿你們沒辦法。
”
歐陽戎勉為其難的點了點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