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在各種各樣的因素下,牧亭煜散了大半家财。
但榮國公府作為老牌勳貴世家,底子仍厚,牧亭煜早早吩咐,要拿全府上下最好的東西招待這位姑娘,便是連裝溫水的面盆都要金絲楠木。
他急沖沖趕至印水香苑,被丫鬟告知,夏昭衣剛去浴房。
牧亭煜便在外等啊等,待頭發半濕的夏昭衣出來,他趕忙差人去準備無煙銀炭。
夏昭衣道:「夏日幹得快,不必燒炭。
」
牧亭煜道:「是是是,不必燒炭。
」
看着牧亭煜跟随在這個神秘少女身旁進屋,府裡的丫鬟男仆們悄悄交換眼神,都驚到了。
哪怕是陸明峰親自登門,都不見他們的世子爺這般模樣過。
牧亭煜進屋後說道:「今日跟蹤姑娘的那群人大抵已摸清,是中書侍郎魏堯君。
」
夏昭衣說道:「魏堯君這是看諸葛山不順眼?
」
見夏昭衣要提壺倒水,牧亭煜趕忙上前,雙手捧着茶盞去接水。
牧亭煜說道:「何止魏堯君和虞世齡那一派,當初一同過來的永安京官們,這些年看諸葛山一直不順眼。
諸葛山背後是整個宜安,這樣大的世家,使得他一當官就是個吏部侍郎。
隔年範老尚書思鄉太甚,染病告老,諸葛山直接就擢升為吏部尚書了。
虞世齡他們熬了多少年,熬死了多少老頭才有今天這地位,他諸葛山一來就和他們平起平坐,誰受得了?
」
他手中茶盞斟滿,他恭敬遞去給少女,卻見少女已再拿起一盞茶杯,緩緩倒水。
餘光似有所感,夏昭衣側頭望來,眨巴了下眼睛:「給我?
」
牧亭煜尴尬,隻得擡手自己喝。
夏昭衣抿了口茶水後道:「宋緻易和田大姚每日在琢磨打這個還是打那個。
應金良每日在想要和誰結盟,如何結盟,這個人為什麼不和我結盟,我還要不要繼續結盟。
雲伯中想着如何穩固地盤,壯大實力。
莊孟堯則絞盡腦汁試圖均衡各方勢力,保持現狀最好。
倒是這河京,呵。
」
夏昭衣笑了笑。
牧亭煜跟着笑了笑,皮笑肉不笑:「阿梨姑娘是何時到河京的?
」
「昨日,」夏昭衣放下茶杯,看着牧亭煜道,「多謝款待,我得走了,沖你這番招待,我……」
牧亭煜忙道:「阿梨姑娘客氣了,您跟我分什麼招待不招待,我們以後就是自己人!
」
夏昭衣一雙明亮眸子看着他:「我覺得,你還是聽我說完比較好。
」
「……姑娘,請說。
」
夏昭衣說道:「沖你這番招待,我賣你一個消息,今年夏日多暴雨,不出三日,又要有大雷雨。
」
牧亭煜以為會是什麼,說道:「好的,謝謝姑娘提醒。
」
「你安居華堂,載歌載舞,不覺有二,但外邊已民怨載道。
風雨并非過一場,便算一場。
風雨所造災患,如雪球般層層滾大,待其至大至圓時,可是能将李據都給砸扁的。
」….
牧亭煜咧嘴一笑:「可是阿梨姑娘,我能做什麼?
」
夏昭衣也笑:「你不想要民心嗎?
」
牧亭煜攤手:「朝堂上人人都在為工部說話,可是,皇上就是厭惡工部,不肯放權,能怎麼辦呢。
」
「你行你之舉,與工部何幹,與朝堂何幹?
牧亭煜,大廈将傾,這段時日,正是你得獲民心之時。
我說得,是你,非李乾,非朝政。
」
牧亭煜哈哈笑道:「阿梨姑娘是心疼外邊的百姓了,可到處都是布粥施善的,我也去效仿,民心還剩幾成能給我?
」
「你很聰明,完全可以琢磨出如何讓一個銅闆丢入水中,出十聲響。
」
牧亭煜微微一愣
。
夏昭衣繼續說道:「好過陸明峰那樣,讓你将錢喂給李骁,石沉大海,再無回音。
」
牧亭煜想了想,道:「所以三日後,真有大雨?
」
「很大。
」
「好,」牧亭煜說道,「我信你。
」
為了讓夏昭衣不再被人跟蹤,牧亭煜安排了幾輛馬車同時出府。
夏昭衣昨日來時的素布馬車換了人,走在第三輛,夏昭衣和詹甯則坐在一輛花枝招展的紗幔馬車中,車廂裡是濃烈到幾乎刺鼻的胭脂香粉味。
馬車奔過長街,往她指定得地方而去,路過玉桂街,經乃峻酒樓門前,一馳而過。
武少甯正好從乃峻酒樓裡出來,這馬車裡散出的胭脂味,讓他擡手揮了一揮。
「真濃。
」武少甯皺眉說道。
他看了看那輛離開的馬車,收回目光,朝不遠處的燈前茶樓走去。
茶樓包廂裡,連日趕路的男人們躺了一地,呼呼大睡。
沈冽坐在窗邊,正在看信。
武少甯快步進來,将門關上。
「少爺,您沒料錯,」武少甯皺眉說道,「乃峻酒樓真的易主了。
」
沈冽擡起頭:「你先休息吧。
」
「難不成,我們得寄信去熙州,再讓熙州那的人聯絡河京這邊?
」
「熙州距離河京不過半日路程,不麻煩。
」沈冽說道。
武少甯點頭:「這倒也是。
」
沈冽将手中信紙折疊,放回進去,又拾起一封。
武少甯見狀,便不多打擾。
這一封信,是季夏和自壽石寄出的。
本要寄去衡香,至華州中轉時,直接送來河京。
季夏和被河京的禮部尚書鮑呈樂的手下找到,套話、争吵、追殺,季夏和在信中大呼過瘾。
不過,他在壽石待膩了,想擇日北上去塘州,再去竹州走走。
竹州二字,讓沈冽想到了支離口中的「封文升」。
當初支離找他說這件事後,他也派人去查了。
那封文升,跑路了。
除卻封文升,當初在徐城四海茶館鬧得雞飛狗跳的那些人,這幾個月都沒有再出現過。
這時,外邊傳來屋宇倒塌的聲音,人群大聲尖叫。
沈冽推開一道窗縫,是座民房,不過有驚無險,隻一人被壓在下面,受了點輕傷。
沈冽的目光落在路邊一個衣着華貴的男人身上,眉心微微皺起。
那男人很警覺,回過頭張望。
沈冽立即後退一步。
這時,一名仆從打扮的男人快步跑來,在那男人耳邊嘀咕嘀咕。
兩個人很快離開。
若單說那個男人的舉止,可能未必有什麼。
但加上這名手下,從他們說話的微表情和小動作,沈冽可以斷定,他們絕對是塞外異族。
畢竟,他于幾個月前的冬日,才和這群異族殺了幾十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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