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夏智和高舟在外面主持局面,那些百姓并沒有對官宦家眷們亂來。
但在押解來得路上,依然有一位小姐的衣裳被撕扯掉一個大口子,露出大片白潤的背。
夏昭衣在張稷耳旁低語,張稷點頭,上前指着這位小姐的衣裳:“誰扯得?
”
“我!
”一個男人站出來。
“還有我!
”
“這賤人該死!
”
“她是那狗官的長女!
”
“冬日衣裳這麼厚,得多大的勁給撕開這麼道口子,”張稷肅容說道,“師出有名也不可胡作非為,拉下去,各大二十大闆。
”
幾人大驚。
“為啥呀,将軍,為啥打我們!
”
“将軍饒命啊!
”
張稷看向地上瑟瑟發抖的數人,着實不甘心,但不得不放。
這下,周圍的百姓們意見更大了。
“你們是不是忘了立豐縣今日才被我們打下來的?
”張稷大怒,“反抗原有官府,你們大氣不敢出,對我們這班提着大刀進來得兵馬,聲音倒是一個比一個響?
!
為什麼會認為我們不會做得更狠?
找砍啊!
”
衆人噤若寒蟬,目光直直看着張稷。
“把他們送回去!
”張稷又道,“回家好好呆着,今夜宵禁,誰都不準出來,我們會增加人手巡街,見一個,殺一個!
”
夏昭衣見人群中有人上前,吆喝地上的官員家眷起身,她沉了口氣,轉身回去。
擡頭見到蘇玉梅就在門口,夏昭衣上前:“蘇姑娘。
”
“這些百姓,這下更害怕了,”蘇玉梅輕皺眉,“他們其實心中有恨,故而才這樣的吧。
”
“回屋休息吧。
”夏昭衣說道。
“嗯。
”蘇玉梅點頭,回身前,目光朝更遠處的那些屋舍看去。
進城前她便發現了,那些将融未融的霜雪,厚厚蓋在大小屋舍上,而那些屋舍,多數都傾垮着,一片一片坍圮,還有大量被火焚燒殆盡後的廢墟,觸目驚心。
錢顯民奪下華州後,那些客卿都說要善待肅河縣百姓,故而肅河縣跟盤州祖水河的渡口,錢顯民沒有禁令。
一整座縣城的百姓,隻要給點甜頭,就能造出白瓷外換錢财。
這些年,肅河縣的高稅收讓錢顯民用上了錦衣華服,享了無上富貴,如今到了這立豐縣,才得見亂世一隅。
隔日,同肅河縣那樣,軍官皆被斬首,這次不同得是,張稷讓這些看着頭顱掉地的縣官們去收屍。
并且警告,如若他們離開後,這些縣官敢對昨夜綁架他們家眷的百姓亂來,下次他們便不止被砍頭,直接淩遲。
處理完後,大軍繼續離開,但出乎所有人預料,夏昭衣沒有繼續東進,而是回了肅河縣。
不知肅河縣的縣官,數個時辰後收到消息的錢顯民也吓壞了。
為了送信,跑壞了多少匹駿馬,錢顯民焦慮憤怒,但連對方是誰都無從得知。
“我們這是在被戲弄!
”錢顯民将桌上東西摔得到處都是,“過了這麼久都沒弄清對方是誰,你們全是飯桶!
”
然而,這僅僅隻是個開始。
接下去,整個華州西北,西南,仿若成了夏昭衣的樂場。
今日去這座城池,明日去那座縣村。
心情好了,回過頭來再走一遭。
神出鬼沒,無人能攔。
因他們不亂動民物,不搶民糧,城中百姓對他們的到來尤為歡迎。
八日時間,整個華州西部的軍政系統,被夏昭衣徹底癱瘓。
錢顯民的兵馬暴露了有史以來最大的弊端,機動性不夠,靈活度不夠,忠誠度更不夠。
但錢顯民全部歸于人手不足,如若人手足夠,以碾壓之勢囤兵各處,就不可能任由對方神出鬼沒,無人可攔。
“報!
!
”報信兵的聲音再度響起。
錢顯民快要猝死,咬着牙道:“不是好信,你就閉嘴,滾出去!
”
報信兵皺眉:“王上,此信與我軍無關,但我不知是好是壞。
”
“你說,”封客卿說道,“不論是好是壞,你都說。
”
“是!
”報信兵說道,“前日田大姚兵馬突襲盤州,迅速占據盤州西北至中部大量城池,江南兵營緊急調兵,雙方人馬在留靖府外相持,互遞戰書!
”
衆人一懵。
“他怎麼忽然來打盤州了?
”錢顯民傻眼,“莫非在華州亂來得這支兵馬,是田大姚的人?
”
封客卿道:“如果打盤州,那肯定也會滅我華州,華州北上便是寶宜,過去就是牟野了,田大姚此舉,是為牟野之戰作準備。
”
“滅我華州……”錢顯民忽的朝前,擡腳就要踹那報信兵。
幸得左右兩旁的副将和封客卿相攔。
“這消息,你告訴我不知好壞?
!
這就是壞消息!
”
“王上!
息怒!
”衆人叫道。
“報!
!
”又一個報信兵的聲音在外響起。
錢顯民吓得面色一白。
封客卿見狀,上前說道:“何事?
!
”
“那支兵馬,他們朝聚星城來了!
”
封客卿忙回頭看向錢顯民。
錢顯民這下恢複面色,大聲怒道:“來得好!
一定要來,本王這就打死他娘的,區區一千兵馬,藏頭露尾,戲弄我等如此久,這些時日的鳥氣,一下給它出盡!
”
議事大廳迅速調集人手,衆将士即刻離開,前去調兵。
一直等到第二日,錢顯民又等來那聲催命的“報!
!
”。
報信兵戰戰兢兢跪在門外,不敢進來,同他說,那支兵馬繞開追擊,反殺三百人,往東南而去。
錢顯民立即要人去追,封客卿沉聲道:“我軍隻有五千輕騎兵,單靠城中雙腳奔跑的士兵,我們追不上的。
”
“那你說如何?
”錢顯民吼道。
“華州東邊正亂呢,王上,就讓這支兵馬過去,同林家那群人打。
我們坐山觀虎鬥,看他們鬥個頭破血流。
”
“我看,是單方面挨打,”錢顯民忽然冷靜了下來,“如此也好,這支兵馬快點離開華州吧,趕緊離開。
”
封客卿摸着胡須,這“離開”二字,讓他大為心動。
這幾日,封客卿便一直在收拾衣物,随時準備離開。
當初跟着錢顯民,覺得能和他一起打天下,豈料同佩封的林耀那般不堪重用,一旦開始享福,就安于現狀,不思進取了。
想當年,天下大亂,四起兵變,正是奪地盤的好時候,同樣是農民起義,瞧瞧人家田大姚。
一對闆斧,叱咤風雲,能與宋緻易,雲伯中這樣的世族軍閥并肩在牟野一鬥。
如今還南下,直接打莊孟堯的江南兵營。
至于其他散亂的農民起義,這些年更是廢物,要麼被滅盡,要麼被打散,要麼,投靠幾大世族。
錯過了最好的時機,現在錢顯民就隻能窩在這華州等死,區區一支千人兵馬都能給他吓破膽。
繼續留在這,也沒好盼頭了,封客卿在想,自己要不要趁此機會南下,去找田大姚投靠。
隔着巨大的平野,夏昭衣站在山上,遙遙望着暗夜裡的聚星城。
燈火零星,雲影搖月,巨大的城池隻有幾處煙火,屬實清冷。
她以前來過聚星城,還記得這座城池有多美。
可惜眼下兵力不足,算上一路收編而來的降兵,全隊如今也才兩千三百人。
兩千三百的兵馬,打打遊擊,搞搞突襲,不成問題,真要攻城掠地,難于上青天。
一隻大隼忽從天上飛過。
夏昭衣擡眸望去,這聲叫喚着實清脆。
不知是尋常在天空飛旋的大隼,還是專門訓出來的“信使”。
如果是信使,能以大隼為信,腦中最先想到得便是師父和支離。
這麼久了,她也該收信了。
安排得下一個信使據點,在華州永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