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昭衣看了信封和包裹的形狀一眼,沒有馬上去接,讓詹九爺先放一旁,她繼續處理衛東佑的傷勢。
一直到卯時,衛東佑再度沉沉睡去,詹九爺和曾記事伏在桌上入夢,夏昭衣終于起身,洗完手後走到窗下長案旁,拾起包裹旁的信。
信上的字,她之前一眼便知曉是誰的,拆開信封,取出信紙後,她先去看最後一頁信紙上的落款,果真是風清昂。
窗扇微微敞着,晨風徐懶吹來,夏昭衣額前碎發随風輕動。
屋外天啟明光,東邊蒼穹一層淡芒,淺粉霞色在其上若隐若現,天地一派溫軟。
信紙共十一頁,序首稱呼不是信封上的“阿梨”二字,而是離嶺之女。
與離嶺之女書:
十年前,吾嘗聞離嶺有女,貌比仙,慧如山,靈動逐風,高潔秀美,不谙塵間,與世無争,天下獨絕。
此秀淨之人,莫得溘然散于天地,亡于中原之外,吾時感大憾,若得,何其美哉!
此念一起,貪嗔欲恨競生,争高直上。
吾日漸難耐,意難平,心難靜,似有絨羽撓癢,不可安寝,日夜輾轉反側,千萬聲響于雙耳晝夜說話,勢如雷吼,皆彙于一語:需盡快赴北境!
然,吾痛失!
幸哉,千萬曲折後,忽又得知離嶺尚還有一女。
汝本姓喬,緣何作夏?
然此不得緊要,隻要出自離嶺,便是上品。
其下幾頁,皆是殘虐之法,用詞極盡陶醉自戀之态,深陷狂熱。
最最後面,他稱,必要清算她和沈冽擅闖阮家裡南山溶洞之過。
全信千字,夏昭衣平靜看完,将信放回信封,打開一旁的小包裹。
裡面有一根玉簪,是她丢給楚筝自我了斷的。
楚筝選擇以長劍自戕,這玉簪無人去拾,便留在了她屍身旁。
除卻玉簪,還有之前在洞中所看到得一模一樣的畫。
夏昭衣當時未看完,看到被扒光衣裳那她便看不下去,現在一張一張翻閱,翻過行刑圖,後面是入殓,葬禮。
幾張入殓圖被畫得極其“生動”,遍鋪細節,就連覆蓋在破敗模糊的血肉和内髒上的錦衣,都被仔細描摹出花紋樣式。
忍着周身寒意,夏昭衣将所有畫看完,把它們放在玉簪旁邊。
包裹裡還有最後一物,是一個木頭小匣子,略有些分量。
夏昭衣将它轉了個身,以匕首撬開,将它朝窗開啟,并無毒氣或暗箭射出。
将小匣子轉回至正面,晨光下,一截一截斷指塞滿木匣。
以食指居多,小指最少。
不是新鮮斷指,皮膚沉積枯黃,做了明顯的防腐處理,夏昭衣以匕首輕按,肌肉保持着非常好的彈性。
斷指下面壓着一張紙,她以匕首将紙取出,上寫,喬家人斷指,後續再有旁物奉上。
夏昭衣将木匣合上,将紙張放在一旁,将玉簪和信,還有那些畫都放入包裹中,重新系好。
之前所見得那些畫都被沈冽帶走,未想竟還有相同的一份。
又或許,還有相同的第二份,第三份。
對方的目的簡單明了,恐吓,威脅,下戰書,并以挖苦刺激她為樂,字字句句皆透着享受。
倘若她真是喬家之人,見到這些斷指,怕的确會更凄神寒骨。
然而多可惜,她不是,即便見到這些畫,她雖仍膽寒,卻不會再被激起更多的惶恐與懼色。
将床旁地上的紗布和斷線都收拾妥,夏昭衣帶着小包袱悄然離開。
院中卻仍有人守,朦胧晨光下,枯坐着一個人影,他顯然也沒料到屋門會被忽然打開,略略驚了一跳。
看清他模樣,夏昭衣眉心微攏,走去說道:“杜大哥。
”
“阿梨,你一夜未睡?
”杜軒開口,聲音嘶啞,難辨音色。
夏昭衣點點頭,打量着他的眉眼:“杜大哥也一夜未睡吧。
”
杜軒的眼睛通紅發腫,眼眶漆黑,發絲淩亂無章,周身氣度盡失,全無平日青衫磊落的儒雅潇灑。
“我不打緊,”杜軒朝屋室看去,緊張地問,“衛東佑他……可還好。
”
“他身子好,已無大礙,今後可能會略有些跛腳,但能走能跑,雙手也無殘廢。
”
杜軒唇瓣顫抖,深深閉了閉眼,如釋重負。
“那就好,那就好,”他看着少女,“阿梨,多謝了!
對了,你快去睡吧,一夜未休息,你該很累了。
”
“我不急,”夏昭衣道,“沈冽……還沒回嗎?
”
“嗯,少爺還未回。
”
“城外可有送什麼消息回來?
”
“有,就說無事,衆人皆安。
”
夏昭衣點點頭:“那便好,杜大哥,你也去睡吧,你是萬萬不能垮的。
”
“我知,”杜軒浮出一笑,“阿梨你勿擔心,我不會有事。
你先去睡,我再坐會兒。
”
夏昭衣确實很累很困,于是不再多留。
不過回去她之前睡着的卿月閣小苑前,她先尋了個值夜的家仆,讓家仆去将戴豫喚醒,令戴豫把杜軒帶回去。
天色越來越亮,衡香在晨光中緩緩蘇醒,大街小巷飄起早飯米粥香。
進出城的鄉道上,菜農們挑着菜筐,擠擠挨挨。
西南城門外,李國豪領着城南都衛府的幾隊士兵管着進出城的秩序。
雖然處處是人,雞飛狗跳,但當下時局嚴峻,進出城的百姓很是守序,不用他們多加吆喝。
李國豪坐在路邊長闆凳上,正在吃一個白面包子。
近幾日太忙,他吃一口打一個哈欠,淚眼盈眶。
吃到一半,西邊半裡外傳來沸騰喧嘩,靠近那位置的人都圍了過去。
李國豪暴躁起來,喊一個士兵過去看看。
士兵還未過去,那邊跑來好幾個菜農:“軍爺!
那邊土裡埋着當兵的!
好幾個呢!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