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夫人的出現,讓殿中的南宮秋明想起幾日前曾約她今日過來一看才挖出來的古墓随葬品一事。
南宮秋明自位置上起身,說道:“走吧,你随我來,我慢慢同你說。
”
陳夫人點點頭,沖大殿裡的其他男人們略一合禮,陳夫人跟上南宮秋明。
待南宮秋明邁出大殿,立在門口的女人也終于動了,轉身跟上他。
才進去沒多久的陳夫人又從大殿裡出來,讓遠處緊盯着這邊的一雙黑眸微斂。
在阮家裡南山時,沈冽見過她,當時情形,這一幹人的關系并不如壁畫上他們的祖先那般團結。
陳夫人跟在南宮秋明後面,從大殿旁的木梯去往二樓,三樓,最後至四樓。
進屋後,南宮秋明回身對門外的郭觀道:“郭先生,也請進吧。
”
房門關上,隻剩那頭發半白的女子和陳磊站在外面。
在他們将房門關上的同時,西南方向傳來動靜,沈冽回首望去,兩艘規模不小的漁舟在岸邊停下,以方貞菀為首的方家子弟們從船上陸續下來,前後共二十六人。
一名守衛遙遙看到他們,轉身朝大殿跑去。
除卻方寄之外,這段時日還有其他方家子弟枉死,所以方家人全部一襲白衣,要持續守喪百日。
江邊都是山,他們從一條極其隐蔽,難以被察覺的小道上來。
穿過綠樹蔥茏和交錯的山泥路,路變平坦,方貞莞的腳步忽然停下,目光看着遠處的大平地,睜圓了眼睛。
她身側和身後的人也都看到了。
一地被擺得整整齊齊的屍體,沒有一具屍身是幹淨的,具具如同從血池裡撈出。
上空搭了很大的茅草遮頂,不至于讓屍體大曝于日光之下。
“姑姑!
”幾名方家劍客迎面跑來。
方貞莞手指發抖,說不出話,愣怔望着滿地的屍體,眼淚從她的眼眶裡面滑落了下來。
方貞菀最小的侄子方輝上前,顫抖着聲音對迎面而來的劍客說道:“我們收到飛書,說方茂他們出事了,可是信上并沒有說……”
他的目光朝那些屍體看去。
他口中的方茂死不瞑目,眼睛大睜着,緻命的傷口位置在他的脖頸處,死相慘絕。
那傷口不像是刀所緻,也不像是劍,傷口破裂的模樣好像被一隻野獸咬了。
但不論哪一隻野獸,都沒有這麼密集淩亂,且猙獰的牙齒吧。
“是阿梨,喬家那個小賤人!
”一名劍客近了之後,對着方貞莞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姑姑,她身手太好,我們這麼多人都不是對手!
”
“什麼?
!
”方輝瞪大眼睛,驚道,“你的意思是隻有她一個人?
!
”
劍客不願承認,哭着點頭。
衆人皆傻了。
“這,怎麼可能?
”方輝難以置信,“我方家劍客,身手不至于這般差!
”
“不奇怪,”方貞莞說道,聲音很嘶啞,帶着一股疲憊,“這妖孽身手極好,以靈活迅猛見長。
”
說着,她朝大空地走去,緩緩靠近她族人們的屍體:“我和她第一次見面是在飛霜閣前,别人先手偷襲她,都奈何不了她絲毫。
她的腳法,當世難以有人能與她相比。
”
提起這個,方貞莞便覺心如刀割。
她太過輕視這妖女了,否則,那天晚上,她斷然不會出手,便眼睜睜看着同樣身為頂尖高手的楚筝喪命于她之手就好。
就因為她出手了,方寄也跟着出手。
緩了緩,方貞莞繼續說道:“我們方家絕學分弓弩、刀法及劍術。
其中劍術以劍陣取勝,祖訓乃齊心一緻,合力斷金。
正因鮮少有人能從我們方家的劍陣中全身而退,是以曹總教頭在傳劍陣時,幾乎沒有教過他們防術。
”
方輝低喃:“若那賤人速度夠快,便能直接破了劍陣,再厲害的劍陣,如若成不了形,定不了陣,那便是盤散沙。
”
方貞莞已走到大棚旁邊,空氣中的臭味似有若無,尚未至濃烈。
“這些都是鞭傷,”方貞莞低頭看着屍體,“他們沒有防術,且兵器不及她鞭子長和靈活,她又痛下殺手,他們,怎能不死?
”
“她還是個女子,這女子,太過可怕了……”方輝說道。
“裡面的人是如何說的?
”方貞莞問道。
那名先前跪地大哭的劍客回答:“他們在讨論是去是留,并商議要對付那個小賤人。
”
“對付?
好……”方貞莞道,“我便去看看,他們這麼多聰明的腦袋,能不能真的幫我對付掉那個賤人!
”
沈冽冷目看着方貞莞帶人快步朝南門大殿走去。
在這過程裡,那些藏于暗處的弩箭手們,一直沒有挪過半步。
“沈冽?
”下面傳來很輕的聲音。
沈冽一頓,低下頭去。
隔壁鄰樹下,才睡醒的少女起身,正在四下張望。
沈冽松開樹枝,敏捷落地。
夏昭衣回過身來,見到他後,再擡頭朝上空看去。
也是這一擡頭,她看到了沈冽在樹上留下的字。
一個朝上的箭頭,配有文字:我在上面。
夏昭衣輕笑一聲,收回視線看向他。
“你這才沒睡多久,睡夠了嗎?
”沈冽關心道。
“你若是要來這邊看,來就是了,怎還将我也抱來了?
”
“不是抱的,”沈冽忙解釋,“我是背的。
”
夏昭衣望去,發現他背在身後的長劍,被懸在了腰側。
“……”夏昭衣不知說什麼了。
見她安靜下來,沈冽劍眉輕攏,生硬地轉開話題:“對了,我在樹上看到了方家人,他們剛到。
”
夏昭衣聞言,擡頭朝星雲塔方向看去,淡淡道:“要雷霆大怒了。
”
“那些弩箭手還在。
”
夏昭衣點了點頭,擡腳朝湖邊方向走去:“不過他們,說說被的吧,來時那些壁畫,你應該都看到了。
”
“嗯。
”沈冽跟上她。
“你……如何看?
”夏昭衣擡眸看他。
“是對喬家,還是對?
”
“喬家。
”
“不知如何看,”沈冽如實道,“我從不聽一家之言,太過片面。
”
夏昭衣莞爾:“我也是。
”
尤其還是這類隻留傳在家族内部的“宣傳文案”,是非黑白,清濁善惡,皆由執筆之人走南縱北,上天入地,僅他一人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