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遮來,掩去本就稀薄的月色,屋内屋外一片黢黑。
暗門在冗長粗粝的摩擦聲中關閉,天地陷入沉沉寂靜。
不知過去多久,藏匿在黑暗裡的機關重新被人觸動,陷落的地門被兩壁的石柱頂起,嚴密合上之後,似無事發生。
外面傳來很輕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黑暗裡至少走來五人。
饒是重重機關,那少女絕對已跌落地窖,他們卻仍不敢輕易邁入,在外舉着弓弩對準黑暗。
一人鼓起勇氣,嘗試進來檢查。
另一人抽出火折子,橘光幽起,光漸盛,屋漸明。
空無一人。
“真的掉下去了?
”一人很輕地說。
少女清脆琅琅的聲音含笑而起:“你覺得呢?
”
衆人大驚,忙舉起弩箭對準聲音來源處。
數支箭矢朝拔步床疾射而去,少女已在出聲後的第一瞬間繞邊沖來。
最前面的那人忙側身将弩箭對去,手腕被用力一折,同時少女另一隻手的臂膀擊打在他的面部,緊跟着他的下盤被踢飛,撞向了自己的同伴。
幾支弩箭就近射出,準頭完全偏離,有人抽出匕首,卻是給對方提供武器。
少女并未奪刃,而是借力打力,借勢刺砍。
與她近身纏鬥的六個黑衣人不僅沒有數量上的優勢,力量和個頭上的優勢也完全施展不出。
戰鬥以少女抓着一個黑衣人的手腕,助他朝前之勢加速,刺入他同伴的身體而告終。
六個黑衣人倒了五個,最後一個被夏昭衣抓着手腕的黑衣人,被她以詭異的角度踹碎膝蓋,跌趴在地。
空中一細鞭聲輕起,千絲碧似軟蛇,纏上這個黑衣人的脖頸,迫使他擡頭。
“那名陳又見,郭觀先生,他的陳,可是這家的陳?
”少女在幽光裡的聲音冰冷似幽冥深淵中而出。
男人被勒得窒息,眉眼皺成一團:“阿,梨!
”
“今夜專門在此等我,可是為了報飛霜閣之仇?
”
男人忽然伸手去抓地上的匕首,想要朝自己刺去,他脖子上的千絲碧卻更為靈活,“啪”一聲離開他的脖子,擊向他手背。
夏昭衣寒聲道:“别逼我斷了你們所有人的手腳,再将你們帶回去嚴刑逼供。
其他人餘生是健全還是苟活,全看你一念之間。
”
男人咆哮怒吼,撐起身子朝她撲去。
夏昭衣足尖一挑,匕首自地上彈起,她纖手一握,迎上前去。
夜色寂寂,陳家老宅裡忽然響起的慘烈叫聲,把陳家門口的男人們全部吓了一跳。
所有人驚起,直愣愣看着緊閉的大門。
“将軍不是女的嗎?
怎麼變成了男的?
”
“這不止一個人的叫聲!
”
“潘鄉長,我們進去嗎?
!
”幾個鄉紳看向潘鄉長。
潘鄉長傻眼,腿在發抖。
門内這時安靜了下來。
“将,将軍?
”潘鄉長揚聲大叫。
“我在!
”夏昭衣回道。
“在的在的。
”
“還是女的!
”
“她沒有命令,我們可以不用進去,對吧。
”
……
潘鄉長顫顫巍巍地坐了回去。
衆人一團亂,有位置坐的人,也摸着椅子坐了回去。
良久良久,裡面再無動靜,忽然,“吱呀”一聲,門被從裡面打開。
潘鄉長趕忙領着村長裡長和鄉紳們,快步上前。
少女手裡的火把不見了,指尖下提着一盞小油球燈,另外一隻手則抓着一個小包袱。
在衆人的火把下,小包袱隐隐映出一顆人頭,那口鼻嘴臉,看得清晰。
“這,這是人頭?
!
”一人指着包袱驚恐地叫道。
“假人頭,”夏昭衣提起來看了看,“怕吓到你們,才特意包起來。
”
說着,她看向潘鄉長:“潘鄉長,恐怕這次你不得不進了,那裡面有五個潛伏已久,想要暗殺我的人,我一個人搬不了,勞煩你帶人将他們送去陳家祠堂,我将有重謝。
”
潘鄉長擡眼朝裡面看去:“這,這裡面……”
“這裡面什麼都沒有,我已走過一圈了,再無殺手,放心。
”
潘鄉長和衆人面面相觑,他們怕得,哪裡是殺手啊!
·
通渠和封堵水路,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除非人手充足,且幹活賣力。
眼下的城南都衛府,最多得便是人數和用不完的勁。
士兵們出城帶足了工具,沒帶夠的就去附近“借”。
他們平日裡橫行慣了,無人敢不借。
幾千人分工,挖渠的挖渠,挑泥的挑泥。
衡香府外的這片鄉郊,被六百多支火把給點得亮如白晝。
陳家祠堂前的幾具屍骨都被撿起,按照人形拼湊,不時有人在商量這塊骨頭應該放哪,這一塊又該擺在何處。
詹甯聽着他們的聲音,目光一直焦急地眺着東方。
身後忽然傳來馬蹄聲,詹甯回過身去,看清為首勒馬之人在雲雲燈火下的清俊眉眼,頓然上前:“沈将軍!
”
沈冽一勒缰繩,利落下馬,他一落地,随他而來的戴豫等六人也立即下馬。
沈冽湛黑深邃的雙眸朝周圍看去,沒見到她。
“我家二小姐去東邊的村子了,”詹甯道,“說是這座祠堂是陳家的祠堂,而這陳家又很奇怪,二小姐便一個人去了,不讓我跟。
”
“去了多久?
”沈冽沉聲問。
“有一個時辰了的。
”
沈冽想了想,看向夏昭衣的坐騎:“她未騎馬?
”
“對,二小姐徒步跟着鄉長他們去的。
”
沈冽翻身上龍鷹,說道:“把她的坐騎牽來,我去尋她。
”
詹甯一喜:“是!
”
二小姐的軍令他不敢違,可沈将軍又不是夏家軍。
将夏昭衣的坐騎纏在龍鷹之後,詹甯說道:“有勞沈将軍了!
”
翟金生他們轉身準備上馬,戴豫立馬攔着,壓低聲音道:“多事!
”
“跟來。
”沈冽卻道。
戴豫抿唇,隻好重回馬背。
越近子時,夜風越寒,冷簌簌吹來,令人絲毫不覺這是四月的夏夜。
夏昭衣離開西朱村,徒步走在鄉道上。
兩旁都是莊稼,田地裡蟲鳴鳥叫,不時有馥郁的橙子花和栀子花的花香飄來。
走着走着,夏昭衣停下腳步,目光朝遙遠的南邊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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