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安口的守兵死傷大片,隻有不到一百人自這人間煉獄中逃出。
兵營中燃起一場又一場的大火,熊開竟帶人劫了糧庫,一把火将剩餘帶不走的食物全部燒了。
聽聞後面季家的人馬來了,熊開竟不想等他們,帶着人手直接往前而去,讓季家的人在後面自己跟上,同時派人去找林副尉上前。
季家兵馬一路奔去,開好的道讓他們暢通無阻,入了渡安口,所見是火海中成堆的屍體。
沈冽和戴豫等在路上,看着季家的兵馬過來。
季夏和騎馬立在他們旁邊,他的手還在發抖,衣袖上全是血。
方才他鼓起勇氣将刀砍向了五個士兵,殺死三個,重傷一個,還有一個吓得腿軟,邊爬邊跑,被路過的一個騎兵直接殺了。
他不是沒有殺過人,年少時逞英雄,路見不平,拔過長劍,但從來沒有以現在這樣的方式去殺人。
季家的人走近,最先看到他們,面上神色皆變了。
尤其是季中川,觸及沈冽眼眸,他的手都是一顫。
季夏和拍馬走去,叫道:“二伯父!
”
“出了點事,”季中川艱難說道,“我們被人追上了,邊走邊說吧。
”
季夏和皺眉,這才看到他們不少人身上都帶有血,尤其是褲子和靴子。
季夏和當即擡頭朝後面的馬車看去:“我母親呢!
”
“她沒事。
”季中川說道。
季夏和頓時松了口氣:“我去找我母親!
”
他和沈冽還有戴豫說了聲,便去找孫氏了。
“都快點!
”季中川回頭叫道,“天快亮了!
都抓緊!
”
說完自己朝着馬臀擊去,加快速度。
經過沈冽身邊時,季中川心虛不敢見他,卻又忍不住朝他看去,開口說道:“賢侄。
”
少年面色冷然,一雙漂亮黑眸意味深長的看着他。
季中川收回目光,揚鞭又是一喝:“駕!
”
季家兒郎們匆匆路過,無人敢說什麼。
隻有季溫淮的馬車在經過時,蒼老的手掀起簾子,看着路邊騎在馬上的端挺少年。
沈冽看了他一眼便望向身後。
季溫淮本想說點什麼,見此模樣,想想還是罷了。
熊開德走在季溫淮的馬車另一邊,他正準備趕去追熊開竟,見到沈冽,他握着闆斧的手一緊,厭惡透了這少年。
人群跑着經過,速度很快,至末尾時,馬車數量肉眼可見的變少。
沈冽看着他們,心緒也一點點變沉。
有兩三個季家兒郎跟在人群最後面,觸及沈冽的目光,無人敢說話。
戴豫看向沈冽,低聲道:“杜軒出事了。
”
“應該還活着,”沈冽聲音有些艱難的說道,“若出事了,他們反而坦然,想編造什麼就編造什麼。
”
“杜軒跑了?
”
“應該是。
”沈冽說道,但那也兇多吉少。
他微垂下頭,望着身前地面,心頭一股沁涼的寒意。
“怪我,”沈冽又道,“我隐約猜到他會出事,但仍将他一個人留在了這裡。
”
“我這便去找季中川問問清楚!
”戴豫怒道,“我們的人在他這裡無緣無故消失不見,他一句交代都沒有,若敢不說,我擰了他的頭!
”
說完,戴豫掉轉馬頭,就欲朝前面追去。
“别去找他費唇舌,他不會直說的,”沈冽叫住他,“你去把季夏和叫回來,杜軒的情況我去後面找人問,我們的時間不多!
”
戴豫不多問為什麼,點頭:“是!
”
前邊的馬車飛快奔馳,整個隊伍已經出了安渡口。
戴豫追上季夏和時,他正在孫氏的馬車裡,拉着孫氏問話。
孫氏什麼都答不出,也根本不敢答,隻以巾帕捂臉,将頭側往另外一邊,低低哭着。
季夏和氣急,但不知怎麼辦,連聲叫着母親。
戴豫追上來喊他的聲音,前邊的季中川等人也聽到了。
季明友面色蒼白,邊策馬奔着,邊看向季中川:“二弟,我們什麼都不做嗎?
”
“後邊有追兵,豈敢耽誤時間。
”季中川說道。
而且發生了什麼是遲早會被知道的,現在就差一個窗戶紙罷了,不捅破之前,能撐多久是多久,除此之外,又能做什麼。
相比之下,季中川其實更擔心的是熊開竟。
熊開德被那身手高超的少女震懾住,所以一路沒有發難,但是熊開竟是個出了名的莽夫,且沒有看到過那少女的身手,說不定知道發生了什麼後,會不管不顧的将這個禍算到他們的頭上,過來找麻煩。
還有前邊那些開道的林副尉的手下,這些士兵敢追随林副尉一并離開廣骓,叛離天定帝,這些人對林副尉的忠心顯而易見,季中川現在最害怕的就是他們的反水。
所以,各種權衡和拉扯之下,季中川如今對身後的追兵竟一時歡喜,一時擔憂。
希望他們既能追的快點,造成壓迫感,好讓熊開竟和那些士兵沒時間和他們清算,同時又害怕被這些追兵逮回去,說不定直接就拖去淩遲了。
他的心情委實複雜。
後邊的馬車颠簸的厲害,戴豫在外頭叫着季夏和。
季夏和坐在車廂裡,心情更為暴躁,對哭哭啼啼的孫氏快要失去耐心。
但孫氏就是什麼都不說,借着馬車外的迎風燈,季夏和還看到車廂有血,木頭上有手指生生抓出來的痕迹。
其實上得馬車,見到車廂裡面隻有孫氏孤身一人坐着,季夏和便隐約猜到了其他人可能遇害。
可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的是,他那些堂兄堂弟全部都在,看模樣,半點淩亂都沒有,若是追兵幹的,不應該是這些男人死在前頭嗎?
戴豫在外面再三催促,季夏和一扯孫氏的胳膊:“算了!
您愛說不說,我不聽了!
我這便走!
”
他揚手掀開車簾,叫道:“停車!
”
後面的馬車速度同樣飛快,車夫将馬車往路旁帶去,勒馬停下。
季夏和下得馬車,從旁邊仆從手裡接過馬來,忽然覺得不對,他擡起頭朝車廂裡的孫氏看去,瞪大眼睛說道:“難道說……”
孫氏忙搖手,眼淚直掉。
季夏和心下一沉,一下子什麼都明白過來了。
于此同時,前面傳來馬蹄聲,還帶着熊開竟的怒吼:“沈冽在何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