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鎮國将軍府到知北衙門,差不多要橫跨小半個京城,途中馬蹄疾亂,人聲喧嚣,夏昭衣不論敵友,盡數避開。
知北衙門一片狼藉,門前物什散亂,人去樓空。
夏昭衣掉頭去往北府兵,正逢北府兵人馬撤離,周圍百姓不再觀望,拖家帶口的聚在街上,尾随兵馬離開。
夏昭衣進到北府兵問情況,出來後人越來越多,快将路口堵住。
她拽着缰繩避開人群,上馬去往政事堂。
到了政事堂後,聽聞歐陽隽剛将來這暫避的魏從事他們帶離。
夏昭衣隻得繞去太府衙門,仍一無所獲。
她沒有多停留,出了大門後重新跨馬,朝西城奔去。
滿城燈火輝明,許多百姓在不明情況下起來動身,從衆往西,人海如奔湧的浪潮。
夏昭衣繞不開大部隊,不得不先回北府兵,恰遇見了在門口的宋傾堂。
“阿梨!
”宋傾堂先看到騎馬而來的女童,登時奔上去,“你是在找歐陽将軍?
”
“我追不上他們了,”夏昭衣說道,“你怎麼在這?
”
“我猜你會回來,”宋傾堂說道,“我爹他們沒事,我在知北衙門派出去的那些人比林紹旌的人動作要快,現在隻有朱大人和曹司戶他們被帶走了,我爹他們暫随東平學府的人馬出城。
”
夏昭衣點頭,說道:“我需要至少五十個身手一流的高手,你可有辦法在半個時辰以内尋到?
”
“眼下很難,”宋傾堂說道,“阿梨,你要做什麼?
”
“陸明峰來了,”夏昭衣說道,“朱大人現在在他手裡。
”
宋傾堂大驚:“陸明峰?
!
”
“曹司戶和林校尉他們已經死了,是林曹殺的,屍體如今還在大街上躺着。
”
“林曹……”宋傾堂說道。
但也不意外,這樣的事情,林曹确實能幹得出來。
“等等!
”宋傾堂忽然驚起,“朱大人現在在陸明峰手裡,對嗎?
”
夏昭衣點頭,等着他說下去。
宋傾堂看着馬背上的女童,說道:“杜都尉親自率了一千人直奔東城,說是要去救朱大人,陸明峰那行事作風,說不定直接會将朱大人殺了!
”
夏昭衣一凜,說道:“多久了?
”
“我是兩炷香前來的,我來時他們已出發了。
”
夏昭衣缰繩一扯,馬兒利落掉頭,直接奔出去:“駕!
”
“等我!
”宋傾堂叫道,回身奔向衛府,去上自己的馬。
兩匹馬兒一前一後,奔上長街。
宋傾堂這會兒沒有離開,死死追在她後面。
沿路百姓見狀,不敢擋路,紛紛避開。
“也未必會有事,”宋傾堂直接高聲叫道,“你不要擔心,得看皇上有沒有下令,若皇上要一個活着的朱岘,陸明峰不會輕易殺朱大人的。
”
“但李據不會下這個令,”夏昭衣回道,“京城局勢不明,李據不敢。
”
雖然她讓那兩個燕雲衛去污蔑朱岘通敵,會讓陸明峰覺得朱岘還有點價值,不會那麼輕易殺掉,可是,陸明峰到底不是一個讓人猜得透的人。
這個天榮衛正将,他殘忍陰狠,乖張兇戾,人命在他眼中,是這天底下最不值錢的東西。
更何況,如今京中的局勢,任何人都沒有辦法掌控。
譬如她和宋傾堂,沒有猜到陸明峰在京城,也猜不到骁虎營會頃刻變成敵人,而于陸明峰而言,他定也沒想到宋傾堂會先一步令知北衙門的人去傳消息,讓他至今除了被林曹抓來的朱岘外,再沒有捉到其他人。
按陸明峰的性格,他此次來京定是做了充足準備,但是如今被打亂,不說她,就連陸明峰都未必知道他自己下一步要做什麼。
而這個不确定因素,恰是夏昭衣所不安的。
越往東邊,人越少,快到香海酒家時,他們抄了近路,避開主幹大道。
遠處燈火通明,大片嘈雜,遙遙聽聞動靜,正是北府兵。
夏昭衣勒馬止步,擡眸望着那邊。
“阿梨?
”宋傾堂說道。
她的臉在半明半暗裡,看不大真切。
“你别去,”夏昭衣側眸看他,“你的命同朱大人一樣,在他們眼裡很值錢。
”
“你想一個人去?
”宋傾堂皺眉。
“我不露臉,”夏昭衣說道,從馬背上跳下,将手裡的缰繩交給宋傾堂,“你在這等我,我去看看把杜都尉勸回來還來不來得及。
”
宋傾堂想同她一起,但現在着實太明白她的性子,隻得點頭,而後看着她身手利落的踩着一旁的石墩,往一堵高牆躍去,雙手撐在高牆上一個跟鬥,縱身躍上屋頂,一氣呵成。
·
陸明峰已離開輿圖,眼下靠坐在那,翹着腿,正在看手裡的信函。
牧亭煜坐在他旁邊,手指點着桌子,有些焦躁。
他的目光望着屋外的夜色,不時又朝虎籠子裡的朱岘看去。
牧亭煜今年年方十九,他皮相生得不賴,但比起京城裡面高大的貴胄子弟,他的個頭才到别人的肩膀。
屋外又進來兩名手下,一人說骁虎營一無所獲,追不上宋度等人。
一人說前頭的北府兵來勢洶洶,正在挨家挨戶查人,大緻區域範圍就在這兩大街區,遲早會找到将軍府。
陸明峰沒有擡頭,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退下。
待兩名手下離開,牧亭煜轉過頭去:“陸大人,說兩句呗。
”
“世子想聽什麼?
”陸明峰看他一眼。
“陸大人接下來是何安排?
”牧亭煜說道,“宋度他們或從西城離開,有歐陽隽的人保護,我們目前沒有辦法追得上他們。
”
“追不上,那便不追了,”陸明峰說道,“這已超出我們的設想。
”
“設想,”牧亭煜慢聲重複,又道,“那陸大人,我們接下去做什麼?
宋度他們追不上了,東平學府也夾着尾巴跑了,那咱們……”
“我們等個人。
”陸明峰說道。
“誰?
”
“阿梨,”陸明峰唇角一勾,似笑非笑,“等她來了,我送份禮物給她。
”
“阿梨,”牧亭煜歎息,“我娘子的親妹妹。
”
“怎麼,”陸明峰朝他看去,“世子同鄭國公家那世子一樣,都是夏大小姐的夫婿?
”
“那可不,”牧亭煜沖他一樂,“為了讓我娘子坐實人盡可夫這美名,我連我的清譽都搭上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