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無是非善惡之分,”沈冽放下杯子,“甚至為了他所維護的,也許有時候他也會去為惡。
”
章孟若有所思的望着杯子,說道:“我明白了,當初少爺說想要去勸他,正是因為他所處正中,而他一死,安家會退出大乾朝政,一旦安家離開,那些正在觀望的世族也許會效仿,這些世家大族若不再支持李氏江山,照如今四面楚歌的情況來看,李氏的江山會在最短時間内倒下,而李氏江山倒下越快,越受罪的正是天下蒼生。
”
“所以少爺不是因為敬重安太傅。
”章孟擡頭說道。
“他身上無一處能讓我敬重,”沈冽合上書頁,頓了頓,說道,“石頭路上恐會想不開,若再任性行事,你直接告訴他,我讓他離京是因為他身手不好,京城将有大亂,帶着他于我們而言行事不便。
”
章孟點頭:“是,少爺。
”
“乏了,”沈冽起身,“你也去休息吧,明日出城務必小心,城外如今不安全。
”
“嗯。
”
大雪落了整整一夜,隔日巳時,天空仍是灰蒙蒙一片,毫無光亮。
陶茂手裡拿着幾個剛買來的醬香餅,還熱乎着的,從街上小跑回來,遠遠聽到家中傳來怒喝聲。
他停下腳步,不敢再上前,遠遠看到一大隊兵馬在自家屋宅前一個又一個的往外帶人。
大哥被兩個大漢架住帶出來,使勁掙紮,不得解脫。
家裡屈指可數的家仆和丫鬟也在其中,最後邊是蔣氏,那一箭射的她元氣大傷,連腳都是軟的,現在被人粗魯的扯出來,沒半點能動的力氣。
陶茂趕緊藏起來,捂緊懷裡的醬香餅,目光愣愣的望着身前的牆。
那些人叫罵着,将人都給帶走了,他聽到有幾個士兵在高聲詢問他的去處。
陶茂雙手不受控制的發抖,他閉上眼睛,努力想要平息下來,眼淚卻直直的滾了下來,他蹲下身子,伸手捂住嘴巴,無聲的哭起來。
以前不是這樣的,他幼時身體好的很,自從家裡出事後,他一害怕就會痙攣,甚至嘔吐。
身後的兵馬帶着他僅剩的家人走了,陶茂蹲在角落裡邊,越哭越難受。
頭上的牆垣有許多枝桠,風将那些積壓的沉甸甸的雪塊砸落下來,凍的他發抖。
怎麼辦,他抱緊自己,哭得絕望難受。
·
“帶走了?
!
”陶岚擡起頭驚詫說道。
“是,”手下是快步跑回來的,喘的有些兇,“都帶走了,除了陶茂。
”
“那陶茂人呢?
”
“不知道,我們沒有找到他,猜測他應該是去買醬香餅了,所以我讓行風帶人在那一帶找,我先行回來同夫人說。
”
陶岚愣愣的收回目光,望着面前豐盛的早餐。
沉默一陣,陶岚說道:“你先去一同找,找到之後保證他安全,直接帶回,現在就去。
”
“是。
”手下應聲,轉身離開。
“定雲。
”陶岚又說道。
一直在她身後的男人恭敬道:“夫人。
”
“速度拟信送出仄陽道,讓劉穆堂率部将在陳窪一帶搶道,所行流民一個不留,如果可以,最好将那一帶的鄉縣平掉。
”
“是。
”定雲領命,轉身離開。
又要動我陶家的人了,是嗎?
陶岚握緊拳頭,你敢動一下,我就敢讓你睡不踏實!
陶家人被天榮衛帶走的消息很快傳開,潘斌華匆匆趕來栖鹿院告之。
顔青臨放下手裡的書卷,皺眉說道:“這個時候将陶家的人帶走?
”
“莫非西北那邊有什麼消息傳來了?
”方觀岩就在書房裡面,開口說道。
“世子呢?
”潘斌華問道,下意識擡頭往窗外的閣樓看去。
“他在樓上。
”顔青臨淡淡道。
“我去跟世子說一聲。
”潘斌華說道,轉身要走。
“站住。
”顔青臨叫道。
潘斌華回過頭來:“夫人還有何事嗎?
”
“此事我去說即可,你先回吧,讓你那些在官衙裡辦事的人多留心,這幾日多打聽點消息回來。
”顔青臨說道。
“好吧,”潘斌華點頭,“那夫人去說吧,我先走了。
”
“嗯。
”
等潘斌華離開,方觀岩看向顔青臨。
顔青臨看了他一眼,重新拾起書卷,說道:“此事我不想告訴他,左右他現在無心功名,說了也沒有意思,反而讨一個嫌。
”
方觀岩點了點頭。
“繼續你剛才所說的,劍南道怎麼回事?
”
“張靈輝投靠了宋緻易,一個月前舉了反旗,劍南節度使秦興被包圍,現在困在益州。
”方觀岩說道。
“真是七零八落,”顔青臨笑了,“如果益州被拿下,重宜那一片全部都沒了,再往上便是盤州的壽石和佩封,又是佩封。
”
“佩封是個好地方,”方觀岩說道,“能真正奪下來便妙了。
”
“妙在何處,如今那邊橫屍遍野,”顔青臨轉眸望向敞開的窗扇,大雪飛揚落下,院中凋盡葉片的枯樹被點綴的銀裝素裹,“真正妙的還是這永安古都,千百年興盛,得其得天下。
”
“那麼,夫人,”方觀岩停頓一下,很輕的說道,“我們之前大平廣場的計劃,精心策劃了那麼久,如今便不管了嗎?
”
“自然要管,”顔青臨攏眉,“隻可惜,先才街頭的那些造勢,雖然将定國公府的名号喊了出去,卻讓那女童撿了現成的便宜,她将風頭盡占。
”
“倒也殊途同歸。
”方觀岩說道。
“同歸嗎?
”顔青臨擡眸,“誰知道這女童到底裝的是什麼心思,我們連正面都未同她見過,對她是個什麼樣的人更不清楚,她以告世文将自己是定國公府的人告之天下,她便真的是定國公府的人了嗎?
”
方觀岩一頓,說道:“夫人,您的意思是。
”
“不定她借的便是定國公府的名号,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見過面才清楚。
”說到這,顔青臨心情總算好一些了。
不管對方到底是什麼人,是借着定國公府的名号,還是真的是定國公府的人,真正定國公府的世子夏昭學,可是在她這栖鹿院中呢。
名号越響,其實于他們何嘗又不是越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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