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沖,并非自正大門闖入,共七十多個黑衣人,事先潛伏高牆,悄無聲息,待聽一聲銳哨,他們齊齊沖下,直接往正堂奔去。
朱岘一凜,朝外望去。
陸明峰和牧亭煜也同時擡頭。
“這是……”牧亭煜說道。
陸明峰沒有那麼快反應過來,一度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除卻藏于暗處的天榮衛,府上還有八十多個身手了得的将士,突如其來的刺客以最快速度沖破第一第二道防線,但在正堂外被攔截了下來。
來勢洶洶的刺客揮刀大斬,看護宅院的将士不遑多讓。
雙方所使用的皆是大刀,鋒利強勁的刀刃交擊,灌足了力量,一着不慎,便是死無全屍。
五名刺客直奔正堂,本欲劫持陸明峰,再去尋朱岘,未料闖進來便見到了巨大的虎籠子,和籠子裡驚懼朝牆裡挪動的朱岘。
屋内守衛不給這些刺客片刻喘息,揚刀朝他們砍去。
其餘人護着陸明峰和牧亭煜等人離開,一名守衛手忙腳亂的去開鎖。
朱岘心跳飛快,腦袋一片空無。
雖早已不止一次有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心理體驗,但從未如現在這般逼近和清晰。
眼看屋外又有人拼死沖來,陸明峰一把抽出身旁近衛的佩刀,跑向虎籠。
“陸大人!
”牧亭煜驚道,伸手抓了個空。
朱岘手腳被縛,已極力躲在最裡面,陸明峰一把推開對不準鎖孔的守衛,手中大刀朝朱岘連刺五刀,三中二空,所中全在小腹。
朱岘瞪大眼睛,髒腑破裂湧上來的鮮血從他纏着白绫,無法發聲的唇中溢出。
陸明峰一把扔掉大刀,說道:“我們走!
”
屋外一片激戰,院中鮮血如潑,腥氣大散,數名刺客沖入屋内,在同伴掩護下打開籠子。
朱岘癱靠在角落,艱難呼吸,鼻下好多血色泡沫,睜着眼睛看着沖進來的刺客們。
直到有人将他口中的白绫取下,他才好受許多。
一個高大的男人背起他,朝外面跑去,被擠壓的傷口鮮血狂湧,痛的他渾身是汗,一陣陣抽搐冷冽。
不知過去多久,時間像很快,又像很慢,迎面一陣寒風呼嘯襲來,帶來遠處女童清脆焦急的喚聲:“朱大人!
”
将他救出來的幾名刺客停下腳步,背着他的那人直接将他扔在地上,像扔一個麻袋。
“站住!
”宋傾堂見這幾人跑走,高聲吼道。
朱岘側卧在地上,翻身的力氣都沒了,殘喘着氣虛望着身前長街。
幽暗的燈火裡,女童狂奔而來,朱岘動了動手指,想去抓她。
“朱大人!
”夏昭衣一把握住他冰冷的手,看向他被鮮血浸染成暗色的官袍。
朱岘握緊她的手,說不出話,眼神滿是絕望和害怕,眼淚和鮮血混成一片,身子劇烈的抽搐顫抖。
他張了張嘴,艱難的說道:“百……姓……”
夏昭衣眼淚奪眶。
宋傾堂和沈冽的手下終于跑來。
朱岘躺在地上,半個身子的鮮血,眼睛半睜,眸中再無半點神采。
·
京兆府的傾垮,和留守京城的宿衛京師們的離京,直接令整座京城徹底癱瘓。
沒有人看守了的城門,大量百姓外逃,無秩序的逃離造成數場可怕的踩踏,傷亡無人統計,幾座城門皆有大片淋漓血肉和屍塊。
出城後遇到的搶掠和打鬥事件變多,家族大的緊緊團結,人丁凋零的努力尋求同盟。
許多貪婪瘋狂的目光盯上那些馬車,一旦人群裡有人站出來煽動,那些乘坐馬車之人所面臨的便不僅僅是滅頂之災,還有亡門絕戶之難。
除卻大量外逃的百姓,也有許多百姓選擇留在城裡。
有些人出于保守,不願離鄉背井,有些人害怕京城之外更為可怕,不敢輕易離去。
而京城也并未有多好,人去樓空的屋宅被人侵占或縱火,那些帶不走的完好家具被搬空。
皇宮自不必說,早已被成千上萬的人沖入進去。
富貴人家也大量遭殃,那些王公将相的府宅,隻有少數幾戶因為沒有更多精力去侵占掠奪,而僥幸逃過一劫。
城中不論黑夜白天,随處可見沖天之火,一些難以控制的火勢,摧枯拉朽般,吞沒數街屋宅。
東平學府後也有火光,火勢并不大,隻有近處才可見。
夏昭衣坐在台階上,擡頭看着最上方的外焰,天幕澄澈碧藍,千裡如洗。
李管事從外頭快步走來,在趙甯身旁低聲說道:“幾大城門都堵的厲害,堵到隔街去的都有,看情況,我們今晚出不去了。
”
趙甯點頭,說道:“那便明日尋個人不多的城門。
”
宋傾堂站在一旁,聞言皺眉。
他父親和東平學府的先生們是一并出城的,屬于最早的一批,已經是兩天前的事了。
這兩天因為城中還有天榮衛和燕雲衛方城衛的人在,他們并沒有立即離城和火化朱岘,所以拖到了今日。
按照如今這樣堵下去的情況,恐怕這一路都不會遇上了。
以及,歐陽将軍的那些兵馬,現在不知去了何處,會不會随歐陽将軍回去北境呢。
沈冽那名手下這時也從外面進來,手裡提着一個小包袱。
“阿梨姑娘。
”手下輕聲說道,将小包袱放在夏昭衣身旁台階上。
“這是什麼?
”宋傾堂說道。
“前天晚上闖入鎮國将軍府的那些黑衣人之物。
”手下回道。
宋傾堂當即過去,伸手打開包袱。
夏昭衣回身看他。
包袱裡有幾枚用粗布包裹的暗器,有一枚玉牌,兩個手絹,一隻鞋。
“都是死人身上的,”手下說道,“其中玉牌主人死在錢府的花舞閣,他負傷逃走,撐不住了死在那的,屍體未被人發現收走。
”
“這隻鞋子……”宋傾堂說道。
“未燒透的半具屍體,鞋底繡有名字。
”
宋傾堂擡起來,當真是有。
“李懷成。
”宋傾堂說道。
趙甯眉頭輕皺,朝宋傾堂看去。
宋傾堂有所感,擡頭望她:“趙大娘子認識?
”
“很耳熟,”趙甯說道,“但一時記不起在哪聽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