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血濺起。
是馬賊的新鮮血液。
他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
沒能被拉走的十人長躲得快,但也被砸到了腿,呆滞一瞬後,他爆出劇痛哀嚎。
吳達和另一個十人長擡着手臂擋臉,緩過勁來後垂手,睜大眼睛看着面前一地的鮮血,心髒還跳的飛快。
空中還有碎亂的泥沙從滑坡上剝落,篩篩跌下。
夏昭衣握着一根長木,另一端卡在滑坡上,傾身出去,往下眺望。
吳達一凜,有所感的擡起頭,和夏昭衣目光相撞,碰了個正着。
夏昭衣眨了下眼睛,一笑。
竟然沒死。
若她驚的後退,轉身就跑,吳達反倒能立馬追上。
她這一笑,且大大方方的露臉,讓吳達有片刻愣怔。
“童奴?
”十人長也看到了。
吳達轉身朝那邊的高坡上跑去,大步去追。
十人長也要去追,被身下的同伴拉住:“幫我!
”
那四十多歲的馬賊,早在搬完王棟屍體後,就邊擦手邊躲遠了。
歲數活的越大,越容易偏信未知神秘,總覺得這類泡水裡久了的屍體,還是遠離為好,晦氣。
果然,這麼做并沒有錯。
那邊的石頭和下面的鮮血觸目驚心,而兩個十人長卻還在表演人間大愛。
反正他是要躲遠的,誰知道會不會還有第二塊巨石。
他也轉身,不動聲色的往墩台回去。
吳達追的飛快,從小在這裡長大,這裡的地形他再清楚不過。
抄了一條近路,從那邊爬上去,身手不及年輕時靈敏了,可是常年鍛煉還是練就了一身矯健。
他拔出手裡的刀,邊走邊四下望着:“出來!
我看到你了!
”
氣壓沉悶的難受,空氣裡面全是雨後泥土的潮濕,一點風都沒有。
四周黑黢黢的,草木幽深,前面不遠處就是早已荒廢的牆垛口,另外一邊過去便是一個敵台。
吳達握緊手裡的刀,雖然警惕,卻也沒有表現的過分緊張不安,一步一步,小心挪動。
不過他不知道的是,一雙眼睛正在遠處的土坡下安靜的注視着他。
夏昭衣神情冰冷,向來溫和愛笑的臉,此時沒有半點溫度。
她是一隻準備狩獵的猛虎,但是一着不慎,便會從猛虎變為羔羊。
“出來!
”吳達又怒喝,“你到底是什麼人?
”
四下一片安靜,沒有半點聲音。
這時略略起風,山間草木開始微搖。
吳達全身戒備,沒有絲毫松懈。
幾粒飽滿的雨水砸落了下來,他連擡頭看眼氣象的空隙都不給自己。
夏昭衣始終保持着半跪微伏的姿勢,一動不動,手裡握着一截鐵片,還在耐心等待。
風聲漸漸起嘯,變大變急,雨水随之磅礴,嘩啦啦降落。
若一個地方已有危險氣息,那麼将自己暴露在外,無疑是在犯蠢。
吳達不打算逗留了,他邊望着,邊朝那邊的敵台退去。
夏昭衣細眉輕壓,如雨而沉,手裡的鐵片越握越緊。
天色漸變,風卷雲湧。
就是現在!
夏昭衣忽的躍起,手中三塊石頭抛擲出去。
與此同時,天空一道驚雷,紫電割裂蒼穹,萬山瞬息白亮,睜眼如盲。
石頭飛來,吳達應激性避開,手中鈍刀也防衛性的橫劈出去。
聽得耳後衣衫如風,他大驚,忙要回頭。
喉間蓦然一陣驟痛,他眼眸頓時放大。
夏昭衣跌滾在地,又飛快爬起,半跪着穩住身形,大口喘氣,渾身被雨水淋得通透。
吳達回過身來,邊伸手去拔頸後的鐵片,鮮血噴湧而出。
他睜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女童。
又一道雷電,映的女童面色雪白,眼眸晶亮,眸中冷冽似入骨兵刃。
吳達張開嘴巴,想要說話,卻吐出滿口滿口的鮮血。
他艱難的抓着大刀和鐵片想要沖來給她最後一擊,身子卻一個踉跄,跌砸在地。
夏昭衣撿起一塊石頭緩步走去,居高臨下的看着他,臉上又挂起了笑容。
愈漸強烈的窒息感讓吳達的臉漲得通紅,他惡狠狠的瞪着女童,瀕臨死亡的恐懼讓他害怕的渾身顫抖。
夏昭衣彎唇一笑:“再見。
”
她擡起手,掌心一松,石頭從她手裡直直掉下,落入積水小坑,濺起細微雨水。
吳達盯着石頭,看着那些水花,眼睛裡的最後一絲光彩徹底消散。
雷電縱橫交織,才靜不到兩個時辰,天空重又狂風暴雨。
小梧站在窗前,愣愣的看着外邊,焦慮不安,又不知道可以做些什麼。
站了一陣,她回來在通鋪旁邊坐下,心跳撲通撲通,跑的飛快。
房間沒有燭火,大院裡隻挂着一盞燈籠,被大風吹得四處搖曳,那本就微弱的光芒全然可以忽略不計。
小梧心下難受,快透不過氣,想哭卻又哭不出聲。
“啪啪啪!
”細微的拍門聲傳來。
小梧一愣,忙過去打開。
小容濕嗒嗒的,扶着門框大口大口喘着。
這下,小梧真的哭了。
“姐!
你去哪了啊!
”
小容累得說不出話,隻在那邊喘氣。
小梧扶着她進屋。
房間裡還有一個女童,歲數比較小,看着她們這個模樣,有些愣。
小梧去關門,回身又去櫃子裡取了幹淨的布子回來。
“快擦擦。
”小梧急道。
小容抹了把臉,凍得發抖,也朝櫃子走去。
取出一套幹淨衣裳放在通鋪旁邊後,她呆站着,沒有說話。
“姐?
”小梧看着她。
小容眨了下眼睛,别開頭,抹布又擦了下發上的雨水,忽的也哭了起來。
小梧慌了:“姐,你到底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
”
小容抽泣了下,想将哭聲憋回去,卻沒能成功,哽咽得越發厲害了。
“姐?
”小梧不知所措。
小容回頭看着她,擦掉眼淚,吸氣道:“沒事,你先去睡吧。
”
這時屋外又一道雷電,窗棂被照的凄白,小容驚忙回頭看着屋内,背對着窗扇。
“姐姐!
”
小梧被她這個樣子,弄得又氣哭了。
小容沒說話,聽着門外的風雨聲,一顆心忽然就安定了下來,眼眸也變得狠了。
其實,也沒什麼可怕的。
這山上不就是這樣的麼。
沒有人是幹淨的,一個都沒有。
不怕。
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