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小屋,沈冽在院子外的廢墟上坐着,看着另一邊屋頂破舊的梁檐。
明知道不會有任何改變,可是他還是去找他了。
找了也白找,自讨沒趣。
恰是戴豫守崗,看到沈冽一直坐在那邊,走過來喚道:“少爺。
”
沈冽朝他看去,淡淡道:“困麼。
”
“不困,我剛睡醒,和杜軒換的班。
”
沈冽輕點頭:“嗯。
”
“少爺不睡?
”
沈冽擡起頭,朝天上的月亮看去。
“少爺……是在難過嗎?
”
沈冽愣了下,冷冷的看向戴豫。
“少爺,我直說吧,我替您不值。
”戴豫鼓起勇氣說道,“他總是有事了才來找你,你的信他不回,你找他他不見,可他一句話,您立即就帶我們從醉鹿趕去找他了。
他看上去對誰都好,每日都笑,可是也對誰都保持距離,連您也不例外。
你念着幼時他待你的好才不離不棄,可是你覺得你在他身上還能得到兄弟的對待嗎?
那邊那個家,一個好東西都沒有。
”
“這是我們兄弟間的事情,”沈冽皺眉,“你别議論他。
”
“明明是他想來,一路上卻又表現的像是我們在催促他,他永遠泰山崩于前而巋然不動,喜歡以退為進。
而我們呢,這半年來,我們鞍前馬後,燒水做飯,他就在那邊捧着幾本書看,事事不關心,像什麼都入不了他的眼,他倒是清高清冷,不沾煙火了,可是他那笑……少爺,你看看清楚吧。
”
“說完了麼?
”沈冽道。
戴豫錯牙,他也不想這麼多話的。
可憋了好久,終于尋了個機會說出來,胸口至少是不堵了。
“以後别說這些話,”沈冽冷聲道,“不妥。
”
戴豫沉了口氣,抱拳鞠躬:“對不起,少爺,我失禮了。
”
“我不是傻子。
”沈冽極輕的說道。
戴豫微頓,擡頭朝他看去。
“你去那邊巡邏吧,這邊我看着。
”
戴豫抿唇,點頭:“是。
”
夏昭衣沒睡多久,卯時左右便醒了。
燒了點濾過的水喝,漱口又洗臉,她便騎上青雲朝前路走去。
腿還短,胳膊也短,夏昭衣每次都讓青雲小跑着,不敢太快,但看青雲這麼溫吞的模樣,也很難想象它要怎麼快的起來。
天上群星有明有暗,最北的那一顆最亮,也是夏昭衣要奔去的地方。
不過這一片地形,她倒真的不是很熟悉,隻約莫記得,一直北上,大概能到壽石或蓋州,從那邊繞東北的話,可以去到湖州睦州了。
江浙一帶富饒,那邊的災情應該不嚴重,何況賦稅重地,官府會重視的。
曠野風大,那座野村在她眸中也逐漸放大。
經過時,一東一西,一裡之距,遙遙似看到村中有個矮房透露着一點兩點燭光,外面還有一輛馬車。
“也是糊塗了。
”夏昭衣低聲對青雲說道,“我們怎麼沒想到多走一段路,來這個村子裡住一晚呢,至少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
”
青雲低叫了聲,跑的速度略略加快了。
太陽漸漸升起,又逐漸落下,高空一片黯淡彩雲,上流河道變寬了,出現了另外一個分支,遠處似是一條大河,能看到好多小船泊在水面上。
天上晚霞映的湖面斑斓,透明的如鏡子一般。
西北那邊則能看到幾座小村,一大堆村民正追在幾個官衙後面小跑着。
“官爺,官爺!
”好幾個村民高聲叫道。
“官爺,你不能不管我們的,那邊真要過來了我們怎麼辦?
”
“為什麼好端端的不給進城了,我們又沒犯什麼事!
”
……
幾個官兵和言解釋着,但是解釋聲被人群淹沒,衆人不是聽的很清。
官兵們心裡也苦,實在是衆怒難犯,如今這情況他們可不敢再同往常那樣吆喝了。
就這麼停下來解釋的功夫,他們就被人群包圍了,衆人一開始還好,說着說着,幾個脾氣暴躁的村民就開始吼了。
官兵們也快忍不住了,就要怒吼回去,或者幹脆拔刀吓唬時,不知道是誰先起的頭,朝南邊田野看去,還“咦”了一聲。
大家都回過頭去,就看到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童,騎在馬上,安靜的走來。
女童的頭發是盤起來的,用木簪固着,幾绺垂落下來,在她的脖子旁邊。
她的眼睛明亮亮的,迎着晚霞,烏黑的眼眸像染了華彩。
身上穿着的是簡單幹淨的布衣,白白嫩嫩的模樣,第一眼便招人喜愛,就是那小胳膊小腿,這樣騎在馬上,顯得有一些滑稽。
那腿,連馬蹬都夠不着。
“哪家的丫頭,誰讓你騎在馬上的!
”一位官兵伸手指去,并走過去喝道。
其他幾個官兵也想趁勢就走,被村民們給拉住了。
“睦州曾家,”夏昭衣回答,“你可聽過?
”
“啥?
”
“曾家,”夏昭衣語氣仍是平靜的,目光卻透露出一些輕視和看不起,擡眸望向前面的河道,“我祖父曾何先生的學生是宋尚書的老師,曾家大儒,你竟也未聽過。
”
官兵還真沒聽過,不過看這女童的模樣,和說話隐隐透出的嚣張,倒真有一點久居人上的感覺。
尋常女童,誰敢這樣,這村子裡的小屁孩們敢?
那邊的村民們紛紛看過來了,幾個人尤其激動。
“那邊那女娃跟什麼尚書認識啊!
”
“你聽清楚了嗎?
真的假的?
”
“真的!
真的是什麼尚書!
”又一人道。
“女娃,女娃!
”有人叫道,“女娃!
你替我們做主!
”
“女娃,你等等我!
”有幾個人越過那些官兵跑上來了。
“青雲,走。
”夏昭衣說道。
馬兒擡腿,又往前面走去。
“等等!
”官兵也跑了上來,“曾小姐,你這是一個人?
”
夏昭衣邊騎馬走着,邊側眸看着他,下巴有些高傲的揚起:“怎麼,我一個人礙着你什麼事了?
”
“你一個小女童這般模樣,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這多多少少不穩妥,或者我們派人護送你吧?
護送去睦州都行。
”
夏昭衣甜甜一笑:“不用了吧,你連你自己管轄的一方百姓都沒能安撫好,你護送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