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快到吏部時,遠遠聽到一片嘈雜。
車夫忽然漸漸放下馬速,在外說道:“大東家,您往外看看。
”
夏昭衣掀起車簾,人字口斜對面往裡數的大約第十間鋪子便是她的雙燕阙。
此時雙燕阙門口停滿由馬匹拉着的闆車,闆車上面放着一個又一個木頭箱子,這些箱子并未上漆和着色。
箱子都還在車上,沒有卸下,雙燕阙的主事和管事們正在和人交涉。
詹甯張望了圈,說道:“二小姐,估計是派人去酒樓找您,聽您定奪。
”
“應該是。
”夏昭衣說道。
這麼多車,擠擠挨挨在大道上不太像話,夏昭衣讓車夫掉頭:“先去雙燕阙吧。
”
車夫領命,立即調轉車頭。
見又來了一輛馬車,雙燕阙的主事和管事們頭都大了,結果見簾門一掀,下來得是夏昭衣,他們一喜,立即跑來:“大東家!
”
夏昭衣問:“這些是怎麼回事?
”
一名管事将手中的信遞上:“說是一名女子所贈,還自稱是什麼支少俠認識的,是支少俠給的地址。
我們猜測,是不是支爺啊?
”
夏昭衣接來,邊拆信邊道:“是我師弟。
”
“啊?
”
詹甯補充:“叫支離,是我們二小姐的師弟,支爺另有其人。
”
夏昭衣一目十行,很快看完,擡頭看向這些車馬。
一名管事道:“大東家,收下嗎?
”
“要收下,也放不下,”想了想,夏昭衣看向主事,“我們在河京的倉庫,我沒記錯的話,是在祝風坊的過城河橋南?
”
“對!
”
“送去那吧,信上說,酉時、戌時各還有一批。
”
詹甯好奇:“二小姐,是什麼呀?
送來這麼多?
誰送的?
”
夏昭衣笑道:“是支離在去熙州時路上偶遇的一位姑娘,叫瑟瑟,她在熙州府有一家名叫芰荷香的爆竹煙花鋪,信上稱,她早早去了蓋州,現今将這些煙花都贈予我,當是慶賀之禮。
”
“慶賀什麼?
”
“李乾亡。
”
詹甯喜道:“是哦!
是該慶賀的,還應該吃席的!
”
夏昭衣被逗笑,看向這些煙花,對主事道:“煙花易燃,搬運時切記小心,過城河那一片河寬水域廣,不如擇日便在那放吧。
”
主事撫掌:“好咧!
這麼多煙花,定能放上很久了,搏個全城喜氣,倒也暢快!
不過,屆時要不要通告全城,惹人去圍觀呢?
”
“還是不了,人多容易踩踏,會很危險。
待見到煙花,他們在家門口也可賞。
”
“嗯!
那我這就去吩咐!
”
主事說着,便去招呼這些運貨的車夫們了。
夏昭衣和詹甯回去馬車,詹甯開心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寡助之至,親戚畔之。
多助之至,天下順之。
”
夏昭衣見他喜色,也笑:“放煙花,定很熱鬧的。
”
“可不是嘛!
不過祝風坊,聽說是片新城,鋪子林立,人也多,那邊還有夜巷呢,都是小吃!
”
夏昭衣笑着,沒有接話,腦中想起幾個月前她和沉冽在熙州府滿街尋湯圓的場面。
待放煙花那日,她第一定要提前拉着沉冽去玩。
因提前便有安排,吏部的人一個個嚴陣以待,就等少女過來。
不過諸葛山不在,他此前吃藥病得厲害,這幾日都在府裡休息,并特意寫信給夏昭衣“請假”了。
虞世齡和他的幾個老朋友都提前到了,夏昭衣剛到沒多久,就聽到外面呼哧呼哧的動靜,工部侍郎杭玉生領着他的幾個幹事剛趕到。
吏部的人皺起眉頭,此前被皇帝連連打壓的工部,死氣沉沉,像是一塊塊木讷疙瘩,怎麼在皇帝一倒台後,比誰都奔跑得起勁,還不請自來呢。
這就是工部嗎,當初永安風雨前夕,那個尚書帶着侍郎一起反水的工部?
杭玉生看着少女打量的眼睛,尴尬笑笑,上前自我介紹,完了小聲道:“阿梨姑娘,我們就旁聽,從旁聽一聽,絕不多事,也不往外說!
”
虞世齡眉頭一皺:“哪有這樣的規矩!
現在說得是天下大事,杭侍郎以為這是菜場聽閑聊呢?
”
“無妨,”夏昭衣笑道,“既是天下大事,總要宣于天下,多個人在便是多份智慧,何況杭大人身居要位,見多識廣,定有獨到的見解。
”
杭玉生喜上眉梢,擡手一拱:“阿梨姑娘胸懷天下,心裝四海,闊如瓊宇,大氣磅礴!
”
夏昭衣笑笑,低頭去翻她派人事先送來得冊子。
杭玉生沖範等春等人得意揚眉,小聲道:“我就說可以來吧!
”
夏昭衣這次過來,是為重組大乾之前留下的機構做準備,雖然李乾在朝官員數目比起在永安時已銳減大半,但仍顯冗員。
她不打算立新帝,所以很多人都在期待,她接下去要如何收拾這破亂不堪的李乾殘局。
除卻冊子,夏昭衣還提前送來一個長匣子,她擡手打開,裡面是滿滿當當的文章。
之前在政文殿,楊冠仙和牧亭煜共同主持了一個長桌會議,參會人員都是朝中大臣,在楊冠仙的監督下,這些老臣們一個個硬着頭皮寫下這些水得沒眼看的文章。
夏昭衣倒不怪他們,本就是強迫人留下的,但在其中,倒真發現了一些不錯的想法。
果然逼一逼,腦子一開,各種奇思妙想一出,總有幾個能用的。
夏昭衣過來一共有兩件事,一是她早把這些能用的文章挑出來放在最上面,文章裡面的大量段落都被她用紅筆一道道圈出,她跟吏部的人商量,打算讓這些人辯論。
又是辯論!
杭玉生眼睛都亮了,也很快明白她的意思,吵架使人進步!
因為之前夏昭衣的随和态度,杭玉生膽大不少,直接過去看這些人的文章,一眼掃去,絕大多數都是有一定革新思想的,杭玉生的心情更為澎湃激動了。
虞世齡和魏堯君在旁腦子突突地疼,此前并未怎麼關注過工部,如今怎麼看這杭玉生,怎麼像是小人得志。
皇上倒了,他恐怕是整個朝堂上下最開心的,見他這模樣,真是恨不得領着整個工部去刑部大牢門口沖着李據載歌載舞了。
卻在這時,聽到杭玉生道:“阿梨姑娘,我可以再舉薦個人嗎?
”
夏昭衣道:“杭大人要推薦誰?
”
杭玉生高興道:“吏部勳司主事伏水微!
”
當初和杭玉生在政文殿吵了一晚上,以至于今天杭玉生一出現就看他非常不順眼的伏水微忽然被點到大名,眼睛立即睜大了。
夏昭衣記憶好,她今早在樓梯上偷聽師父在前堂說話時,聽範等春提起過伏水微,她對這個名字仍有印象。
夏昭衣看向吏部侍郎魯子實:“哪個是伏水微?
”
魯子實沉了口氣,伸手朝伏水微指去。
“阿梨姑娘,下官伏水微。
”伏水微硬着頭皮出來,不忘狠狠去剜杭玉生一眼,恨不得将他生吃了。
而後者,不以為恥,反對他揚眉,一臉家裡辦喜事的高興勁。
“既然杭大人推薦你,那你便也參與吧。
”
伏水微隻能認命:“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