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時間推移,官府抓人沒那麼勤快了,送入大牢的人,一批比一批少。
但整座大牢仍挨山塞海,空氣裡的味兒讓人幾乎想撞牆去死。
王長七生無可戀的蹲在角落裡,還在掙紮思考到底為什麼會這樣。
他百思不得其解,那三個兄妹對自己下手的目的是什麼。
或者,不是沖着他,而是沖着章先生,更或者,聶将軍?
但是,歸園客棧隐藏得極好,他們沒道理發現吧。
夥計在旁托着腮幫子,愁眉苦臉看着他。
外面又傳來聲音,見怪不怪的“犯人”們誰也沒去看。
帶人進來的獄卒四下望了眼,在身後一個“犯人”的小聲嘀咕下,将這邊的牢門打開,把身後的兩個“犯人”給推入進來。
關上牢門時,獄卒不安的目光看向剛被推進來的大漢。
大漢眼一瞪,唇形無聲說道:“快滾。
”
獄卒忙掉頭離開。
周圍的牢籠對新來的二人沒有興趣,這座牢籠裡的人則無聊投來幾眼。
大漢卻着實暴躁,眼一掃,将一片目光給瞪回去:“看你娘呢!
”
好兇的人!
都是安分守己的小老百姓,不想惹事的衆人便回避了。
不過還有幾人按捺不住好奇,朝大漢身旁的糟老頭子看去。
這下大漢更兇了,伸手指去:“老子把你眼珠子給挖了!
”
伸出來的手被老頭子擡手按了下去。
支長樂收回目光,夏昭衣沖他搖搖頭。
然後暴躁兇悍的大漢,就這麼奇妙的被瞬息安撫下來了。
不過安靜沒多久,便聽得他又叫道:“滾開!
”
他跟前擠得水洩不通的人群硬是被他用粗犷的嗓音分開條道來。
王長七還在思考人生,等覺察到周圍動靜後擡起頭來,撞見分道走來的人竟是他這兩日一直想招的那個歹徒,他吓得從地上彈起,往後面的牆角貼去。
這,這世界怎麼那麼小?
!
就在這時,剛離開沒多久的獄卒又回來了,身邊跟着田從事派來的一個人。
田從事的官職不大不小,等事态稍稍平息後,從牢中放一個被誤抓的人還是沒問題的。
獄卒站在外面叫道:“誰是王長七啊?
!
”
王長七一聽自己的名字,眼睛大亮,正準備開口說話,卻見那糟老頭子伸手往他身旁的夥計指去:“他。
”
夥計一頓,下意識朝王長七看去。
“你若不走,稍後便走不了。
”老頭子壓低聲音說道。
王長七手指都在發顫,往前一步就要說話,支長樂擡手,将拳頭捏得咯吱作響。
獄卒已朝這邊看來了,正在打開牢門。
夥計眼看這情形,忽然什麼都顧不上了,心下一狠,高聲叫道:“是我!
我是王長七!
”
王長七急了:“我才是……”
支長樂一拳揮來,他的話音戛然而止。
不過支長樂沒有打他,隻是吓唬而已。
就這麼個功夫,夥計已經迅速朝外面竄去了。
大牢的門重新關上,一切似乎恢複如之前那樣。
王長七臉色慘白,愣愣看着大門方向,眼前全是人,擋住了視線,但是他仿佛能看到那邊是有光的。
身旁坐下一個人影,少女帶着笑意的聲音清脆說道:“怎麼,之前還意氣風發,不過才數個時辰,便笑不出了?
”
王長七雙目圓睜,立即轉頭朝身旁的老頭子看去。
這發型,這呆滞眼神,這皮膚狀态,這從頭到腳的,這,這。
但就在這個時候,短短的一瞬息的功夫,他忽然感受到了一個極其奇妙的演變過程。
老頭子的後背不佝偻了,雙肩端挺筆直,眼神也不呆滞了,湛亮若雪,仍是這發型和皮膚狀态,可是隻消一個微妙轉變,他就變回之前那個讓他想說話,又不知怎麼交流,極其難以讨好和親近的少女了。
當然,和嬌美二字還是不沾邊的。
真的太醜了。
可她就是有這樣的神奇特點,哪怕再醜的容貌,都還是那個氣質。
是……她的眼睛。
王長七咽了口唾沫,之前那一種一腳踩入陷阱的感覺,在此時此刻變得具象化起來。
“你,你們想幹什麼?
”王長七說道。
同時不忘擡眸朝立在那邊,用龐大身軀擋開人群,霸道的在這擁擠的牢籠開辟一片空間的高頭大漢看去一眼。
“在來衡香的路上,我們遇見過幾次,不過我在車廂裡,你沒有看到我。
”夏昭衣說道。
“然後呢?
”王長七冷冷道,“你想說什麼?
”
“昨日在東平學府門前,你對支大哥所說的那些話,我恰好也在裡面聽到了。
”
“支大哥?
”王長七皺眉,擡頭又看一眼大漢,“你們不姓張?
”
“那是騙你的。
”夏昭衣說道。
王長七一臉吃了蒼蠅的神情:“你,你們至于嗎!
”
至于這麼小心眼嗎?
!
他不就是想要招兩個人入夥而已,招不到就算了嘛,還編這麼場戲出來?
還,還害他幹嘛!
卻見老頭笑起來,唇邊在妝容加持下仍露出兩個極淺的小梨渦。
“那你呢,”夏昭衣說道,“你今日在街上為何要演一出人群互毆的戲碼,将我帶走呢?
”
王長七說不出話了,他覺得這個世界很淩亂。
若真要這麼說起,那麼是昨天開始,他就已經是被算計的那個人了!
少女繼續說下去:“古時求賢若渴,有以寶馬錦袍相贈,也有以策略計謀相算,相比你今日所為,其實不算什麼。
”
本來就不算什麼。
王長七心裡冷哼。
“所以,我們所為,也不算什麼。
”夏昭衣又道。
王長七微頓,轉眸朝她看去:“你是何意?
”
“你口才不錯。
”夏昭衣一笑。
王長七懵了,愣愣看着她,而後擡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你,你剛才是在誇我?
”
“我剛才說了,昨日我在東平學府門前聽到你勸說我兄長的話了。
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誘之以利,閣下口才委實是好。
”
“所以,你們現在算計的這些,全都是為了我……?
”
“因為你值得啊。
”夏昭衣說道。
簡單一句話,讓王長七頓覺心身舒暢。
因為,你值得啊。
我,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