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軒握緊了手中茶盞。
趙甯的眼神明亮幹淨,似一汪清澈平湖。
但杜軒心裡是抖了又抖。
不知是不是随了主,這些年許多沒把握之事或者未成之事,杜軒不愛開口與旁人說。
換作别人,他能拒絕的幹淨爽利,遇到不快之事從來不含糊,但趙甯的話,他需得斟酌語句。
“少爺的打算……其實我也不知,”反正沈冽不在,杜軒直接甩鍋,“他什麼都不同我們說。
”
“沈冽不告訴你們?
”
“嗯,少爺他胸有溝壑,心思缜密,沒有把握之事,不會告訴我們。
”
“把握之事,”趙甯起了興緻,“也就是說,沈冽有謀算了?
并非安于現狀?
”
“安于現狀?
”杜軒輕攏眉,“怎麼可能呢,少爺堂堂軒昂兒郎,滿腔熱血,安于什麼現狀?
”
“不不,我的意思并非沈郎君不思進取,安于一隅。
隻是,他太過淡泊,與世無争。
”
“是啊,”杜軒輕歎,“少爺品性高潔,冰壑玉壺,秉心無競。
”
“但現在,沈冽要做什麼有把握之事呢?
”
“這個啊,”杜軒露出無辜眼神:“趙大娘子,你是否有什麼要讓我家少爺幫忙?
若是有,你盡可開口。
”
“……沒有,就是關心下沈郎君。
”
“杜某替我家少爺謝過趙大娘子了。
”杜軒恭敬揖禮。
“……”
楚管事站在門邊,搖了搖頭。
顯而易見,這姓杜的又要打太極了。
見對方執意不肯說,趙甯不再多問,轉而問及路上來時可有什麼麻煩。
聊這個,杜軒便來勁了,從所見所得,到人文淵源,侃侃而來。
太過熱情,趙甯招架不住,擡手将門邊的楚管事喚進來,讓楚管事同杜軒聊。
最後聊及遊州局勢,楚管事笑道:“阿梨姑娘在遊州一處山野紮下了,王管事的貨物昨日才送上去,有諸多糧食和日需之用。
”
杜軒點點頭,若有所思。
“杜管事此次去遊州,隻為阿梨之事嗎?
”趙甯問道。
“嗯,”杜軒應聲,想了想,說道,“趙大娘子,我忽然想在衡香買幾處商鋪,你看,能不能幫忙看看?
”
“忽然?
”
“嗯。
”
楚管事輕聲道:“杜管事,說來,因為阿梨姑娘的緣故,眼下衡香的商鋪可不便宜的。
”
自打夏昭衣讓說書先生放話出來,她将全力保護東平學府,且與和東平學府為敵者勢不兩立之後,整個衡香的格局似乎都變了。
那些說書先生本就以口才為生,話術絕倫,一番濃墨重彩的描述,最後在百姓之間口口相傳,偏讓衡香成了當下世人所以為的最安穩的所在。
就這樣,她憑一人之力,讓衡香的商鋪,主宅,全部水漲船高。
“噢,無妨,”杜軒說道,“便就再買兩個大宅子吧,少爺遠去探州,在衡香有個住處,倒也方便。
”
“……要不,你書信同沈郎君商量一下?
”楚管事好心說道。
“這個沒事,我能做主,”杜軒笑道,“這方面,少爺平時都由着我的。
”
“那他心真大,”楚管事半帶玩笑半揶揄,“倒不怕杜管事亂來。
”
“再亂來也就幾個小錢,沒事的!
”
“……”
倚秋在旁,看着楚管事的面色,“噗嗤”一聲輕笑。
趙甯也笑,說道:“沈郎君出自雲梁,雲梁沈家的富貴,可以讓湖州趙家跪着喊祖宗。
當年沈老太爺來湖州,我爹為求雲梁商道,那臉皮都快要貼地上去了。
比狗還不如。
”
“呵呵。
”杜軒跟着笑,誇雲梁的,跟他屬實沒多大關系,跟沈冽也沒多大關系。
“我明日便要走,”杜軒說道,“今日,便麻煩趙大娘子了。
”
“好說,”趙甯微笑,有點不死心,又道,“我聽聞我的手下,是在西面的路上追上沈郎君的,不知沈郎君接下來要去往何處呢?
”
“……”
頓了頓,杜軒隻好說道:“我家少爺,要去探州。
”
“探州?
”趙甯眉梢輕揚,“探州蔺氏備戰望桦,沈郎君此去,可與此有關?
”
“……”
杜軒不想再撒謊,硬着頭皮點了下。
“如此,真好,”趙甯忽的一笑,“沈冽此舉,也算是‘入世’了。
”
杜軒皮笑肉不笑地彎了彎唇,擡手飲茶。
“明珠不該蒙塵,”趙甯輕歎,“沈郎君寶劍出鞘,必将有所為,日後可期。
我若同阿梨說,阿梨該很開心。
”
“别,”杜軒忙道,“趙大娘子,莫要去提。
”
“為何?
”
“這,八字還沒一撇呢,也莫對少爺有太多期許,少爺平生亦最受不得這個,我,我……”杜軒不知如何說下去了。
趙甯點了點頭,看向楚管事:“你去看看鋪子,再打聽一番出讓的宅子,杜管事明日便走,我們今日盡量了卻此事。
”
“是。
”
“杜管事,”趙甯看回杜軒,有些歉意,“方才是我失禮,既然你不願阿梨知道,我便不說。
為做賠罪,我送個棋盤給杜管事吧。
”
杜軒想拒絕,但是棋盤又讓他心動。
趙甯起身,笑道:“杜管事随我來。
”
杜軒想了想,倒是,不妨一看。
收不收的,那肯定還是不收了……
晴空朗朗,街道始興。
倚秋扶着趙甯,帶着杜管事穿過二樓檐廊,朝另一面走去。
垂直于他們後方的巷弄,有一對主仆則朝着前路筆直而去。
到了一戶小院,主仆二人停下。
“就是這了。
”曹育說道。
卞元豐看着眼前這戶略顯破敗的木門,沉聲道:“敲門。
”
“嗯!
”曹育上前,叩響門扉。
好一陣子,木門被人打開。
載春探出一雙眼睛,警惕地打量來人。
主仆二人身形高大,一壯一瘦,年輕的這個着實好看,細皮嫩肉的。
“你們……找誰?
”載春問道。
卞元豐看向曹育一眼,曹育了然,忽地大力推開門,在載春來不及發出尖叫時,伸手緊緊地捂住她的嘴巴。
卞元豐一步邁入院中,後腿将門在身後關上。
“我們不是來找麻煩的,最好老實一點,”曹育看着被自己禁锢的瘦弱女人,“乖乖配合,不然,把你雙手都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