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聶揮墨的心情一直不佳,他們幾乎沒有見他臉上有什麼表情。
此次河京之行,他們其實非常順利,甚至還半路打劫了莊孟堯的車馬,收獲頗豐。
李乾倒台于他們是意外之遇,沒獲利,便談不上是好事,但也不算壞事,至少吃了口前排最新鮮的瓜。
所以淩揚和向山等人都不解,聶揮墨這幾日心情怎麼說差就差了。
這會兒,他又忽然笑了,沒什麼溫度的笑容,但至少是個情緒波動。
而這個情緒波動,顯然正是和杜家父子口中所提得少女有關。
向山悄然看向淩揚,忽然想起了件事。
他用唇語很輕很輕地說:“信。
”
淩揚眉心皺得更緊。
向山瞄了眼聶揮墨,再看向那邊的杜文平一眼,唇語繼續道:“信。
”
淩揚眨巴眼睛,終于反應了過來。
他的目光看向聶揮墨,忽然好像懂了,為什麼聶揮墨這幾日脾氣這麼糟糕了。
雖然不知道他給少女的信上是什麼内容,但猜測應該是尋釁。
想想也是,自家将軍這些年幾乎沒吃過虧,卻唯獨在那少女身上,硬是半點便宜都占不到,反而老挨她罵,受她氣。
可是,這能怎麼辦啊……
淩揚自己都覺得無解,畢竟這對手,又不是什麼尋常人。
聶揮墨見杜文平沒再說出什麼有用的,起身同杜太醫告辭。
杜太醫一愣:“将軍,你這便要走。
”
“我去逛逛,”聶揮墨澹聲道,“坐得乏了。
”
杜太醫隻得點頭,不過看着聶揮墨,他欲言又止。
最後,杜太醫到底什麼都沒說,看着聶揮墨帶着随從們離開。
“父親,”杜文平小聲道,“您剛才要說什麼?
”
杜太醫歎氣:“為父想說,阿梨姑娘重情重義,你這段時日伴君如虎,一直守在皇上身旁,她看在這份苦勞的面子上,多少會給我們杜家幾分薄面。
他日,若聶将軍和阿梨姑娘短兵相見,必死一人,這份薄面,或能救将軍吧。
”
杜文平驚道:“會有那一天嗎?
”
“不知,”杜太醫皺眉,“可天下大一統,終歸是天命趨勢……罷了,所提太遠了。
并且,聶将軍是個骨子裡狂傲至盛的人,這份薄面,即便阿梨姑娘願給,可以聶将軍的輕狂,怕是也不會要。
”
“是啊。
”杜文平說道。
聶揮墨步出杜府,往東南方向走去。
淩揚見路不對,問道:“将軍,我們去哪?
”
聶揮墨沒有馬上回答,走了六七步後才緩緩道:“祝風坊,迎雲酒樓。
”
淩揚止步,和向山對視了眼,二人異口同聲:“又去那?
”
·
見夏昭衣回來,金興酒樓上下都很開心。
胡掌櫃邊迎她上樓,邊一個勁問她腰傷如何。
夏昭衣道:“不跑不蹦便無礙。
”
胡掌櫃連連點頭:“嗯!
那便不跑不蹦,東家這麼多手下,可不能白養活,讓他們去跑去蹦!
”
進得屋内,卻見後堂滿滿當當,全是錦盒,大大小小,将後堂塞得快無處落腳。
夏昭衣道:“這些是……”
胡掌櫃頭疼:“那楊先生,也不知從哪張羅來的,他這才來河京幾日,就有人争着給他送禮了。
”
夏昭衣好奇:“他出去打交道了嗎?
”
“我見他是個大忙人,不過,閑暇下來時他是有說要出去吹吹牛的。
”
夏昭衣回憶了下,當初哪怕是在京城,他都沒這麼開朗外向,如今,是徹底放飛了嗎。
“哦,對了!
”胡掌櫃道,“大東家,一封信給您。
”
夏昭衣接來,是舒月珍得,分量很重,沉甸甸的。
夏昭衣當場拆開,一大堆地契和銀票。
她一張張看去,舒月珍最後落款:還賒六十二萬兩。
夏昭衣生平頭一次懷疑自己不認識字,她細細看去,當真是六十二萬兩。
而且信上文字,她沒半點讨價還價,字裡行間直白叙述,不見半分感情色彩,更無半點怨念。
夏昭衣沒記錯的話,她當初給楊冠仙和牧亭煜的指标是二十萬兩。
這兩人,是要把舒月珍給掏空嗎……
“太狠了。
”夏昭衣不由喟歎。
詹甯道:“二小姐,這算是好事啊!
”
夏昭衣清然一笑:“是啊,百廢俱興,修房建屋的錢,這不就有了。
”
沉冽是在戌時回城的。
大軍仍留城外,他隻領着一支不到百人的兵馬回來。
不同于進宮的“布衣百姓”,城外這支兵馬無需隐藏身份,軍甲為銀黑二色相間的銀亮玄甲,佩刀佩劍所背長槍,皆是未使用多久的嶄新兵器。
奔波忙碌于這些裝備制造的人是季夏和,他和沉冽憑着“支爺”身份,打通了各處商會,結交了大量人脈。
各方資源一調度,四處開爐冶鐵鑄造,兵器便成批成批地運出。
現今晏軍兵甲共有兩種,一種輕巧輕盈,适用于突襲兵,斥候兵,輕騎兵。
另一種沉重牢固,堅硬不可摧,堪與李氏鐵騎和晉宏康的攻襲營一戰。
詹甯在後院窗外守,待見到長巷盡頭出現的兵馬後,他掉頭跑到前邊臨街的主卧:“二小姐,沉将軍回來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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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昭衣正在寫東西,聞言道:“嗯。
”
“二小姐是怎麼猜中的?
”詹甯在她對面的月牙凳上坐下,“我以為沉将軍會直接去雙燕阙找咱們的,沒想到真被你說對了,你怎麼知道他會先回燈前茶樓的?
”
夏昭衣澹澹一笑:“他出城是去攻守,不是去郊遊,他慣愛幹淨,定要先沐浴。
”
“也是哦,哎,我這笨腦子,而且燈前茶樓就和金興酒樓隔壁,要打聽二小姐的消息,肯定回燈前茶樓最方便。
”
說着,詹甯托起腮幫子:“這可如何了得,二小姐這麼聰明,以後沉将軍的每一步還不都被您算得一清二楚。
不過,沉将軍怕是求之不得,我看啊,他現在都還以為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呢。
單相思的沉将軍喲~”
夏昭衣聽着他的滴滴咕咕,笑了笑,明眸轉向一旁的幾張紙。
沒有信封,折疊得整齊規整,看紙張便知裡面隻有寥寥數字。
這些都是城外送來的,她未拆開看。
問了下送信人,外面局勢是利是壞,得知是利,她便不拆了。
不是不關心,而是,她想看着他的眼睛,聽他親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