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九維的安排是在雷雨過後的入夜動手,人手都已安排好,便等天一晴,夜一深,以陸栖原的名義去抓。
一整日等着焦灼,他在房中将那幾本兵書翻了一遍又一遍,手下卻忽然跑進來,倉皇同他說計劃全亂,他們的人被打得半死。
全九維怒然起身:“被誰?
!
”
“全都蒙着臉,一見面便打,來者數量是我們幾倍,老八說,一開始打時以為我們是當兵的,還留了分寸,後來發現我們身手不好,就往死了打我們!
”
全九維将桌上的書朝手下臉上砸去:“知道你們是廢物了!
”
“這,這弟兄們還留着氣呢,得去看大夫,得要錢,實在不成,要不報官吧?
”
“看大夫還得花錢?
你們人多不會動刀子嗎?
看完把那大夫宰了!
”全九維說道,“你給我滾出去!
”
把手下連踹帶打的趕出房門,全九維氣笑,大戲還沒上,他就落幕成鬧劇了?
自地上拾起兵書,全九維拍了拍上面的灰塵,行,那阿梨當真有手段,人不在了還留了後招,那他就喊真正當兵的來!
不,他要喊更多人來!
全九維收拾了下東西,轉身離開客房,出來時遇見五人自樓下上來,走在最右邊的是個細皮嫩肉的小白臉,别人拿的是刀,小白臉拿的是劍。
全九維經過時還瞧見,這小白臉腰肢極細,胸口還有些鼓,全九維暗啐了口,又是個臭婆娘。
臭婆娘不滾去家裡待着,拿着兵器到處跑,該死。
他将樓梯踩得更響,滿心厭惡。
一人回頭朝樓下看去,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進屋後,他終于想起是誰,對為首的男人說道:“大人,剛才那個人是全九維!
”
“誰?
”為首的男人回頭。
“楚筝,冊子給我!
”
男扮女裝的女子從袖中取出一本輕薄小冊。
男人接來翻開,其上畫像果真與方才那人有八分相似,一旁寫着三字,全九維。
這本冊子上的所有人名,都是顔夫人點了名要見到人頭的,唯獨這個全九維除外。
“夫人畫功了得,當真是像,”楚筝說道,“我這便去追!
”
“我與你同去!
”另一個同伴說道。
屋内剩下三人,認出全九維的男人看向為首男子:“大人,這臨甯還當真有意思,一來便碰見這好玩的。
”
虞彥馳取下滿是雨的鬥笠擱在一旁,将随身的大刀放在長案上,淡淡道:“冊子留下,去将沈冽所買的那戶房子查清楚,今日黃昏前,我要知道他買下那屋子的原因。
”
“是。
”
虞彥馳将名冊翻開,名冊上所寫名字和所畫頭像,大部分是當年在京城跟于顔夫人,而後又叛變之人。
最後幾頁則是新添上去的已死者名單,其中有一個名字,特意被他們圈了出來:季令德。
便是季家死于他們箭下的那位嫡長子。
那幾夜在廣骓,他們奉命暗殺各大世族的男丁還有城中巡守士兵,談不上屠殺級别,但死的那些權貴之命已給後世史書留下了“問柳之禍”四字,一夜之間在整個天下掀起狂瀾。
一切本該順利,偏偏有兩人與他們交過手,并活着離開,甚至還将他的手下反綁住,差點廣骓的巡守兵發現,不論如何,這兩人絕不能留。
不知他們姓名,但根據當夜種種分析,包括楚筝所再三強調的男子相貌極其俊美,虞彥馳有絕對把握,那對主仆便是沈冽。
大約小半刻,房門被叩響,楚筝和一并追出去的司馬悟回來了。
“沒有瞧見全九維,”楚筝懊惱說道,“追出去時便不見人影了。
”
“他似乎極擅長隐藏行迹。
”司馬悟道。
“他來此地,不知是否也與沈冽有關,”虞彥馳皺眉,“否則無端出現在八江湖作甚。
”
“那沈冽最好已經死了!
”楚筝怒道,“不是說季家在逃亡路上死了很多人嗎?
”
“早死晚死,他都會死,”虞彥馳淡淡看她一眼,“你大不可不必一提到他便如此沉不住氣。
”
“是,”楚筝垂頭,“小的知錯。
”
“程妙德和劉輝去調查沈冽那所屋子了,你們若不想休息,也可一并去查,退下吧。
”
“是。
”
大雨一直到黃昏酉時才終于停下。
整個山地都是水,勢高處往下遊奔來的江河如雲中白馬怒跑,激揚起大片銀浪。
浪尖上的水花,都有半個人高。
林中虎大歎江河氣勢雄偉,回頭看到身旁面淡無波,平靜得出奇的一對男女:“你們怎的?
半點豪情熱血都無?
”
“有啊,”夏昭衣一笑,“很豪邁,壯志淩雲。
”
“你呢?
”林中虎看向沈冽。
沈冽回過頭來:“我需得回答你?
”
林中虎小聲:“阿梨……你去問他。
”
夏昭衣笑着看向沈冽。
男子深邃冷厲的眸子一瞬溫然,這些年一貫沉穩冷靜,近來最頻繁的情緒外洩,皆在這抹柔和黑眸裡。
江水大潮和天光交相輝映,在少女臉上落下清冷的玉白,她唇邊笑靥為這縷清冷添加了一道甜美。
“此江水剛好,再大一分,下遊便可能決堤了。
”夏昭衣說道。
“這幾日還會下雨嗎?
”沈冽問道。
“不會了,自我們頭頂過去的大雨雲,全都下光了,”夏昭衣擡頭看向蒼穹,“今晚的星星會很好看。
”
“阿梨姑娘的眼眸最好看,映着秋水,落着星子一樣。
”林中虎忙說道,目光悄然瞟向沈冽。
沈冽難得沒投來死亡凝視,而是也擡頭看着天空。
“不下雨便好,”沈冽說道,“下雨了,趕路會極其不便。
”
夏昭衣笑笑,看向沈冽,男子擡着頭,側容弧線精緻流暢,極其優越的眉骨和鼻梁,真就如畫一樣。
“可惜要分開了,”夏昭衣說道,“日後切記多給我寫信,實在找不到我,你可以去找趙甯。
”
沈冽眼眸變得幽深,他對上夏昭衣的眼睛:“阿梨,你喜歡野心二字嗎?
”
夏昭衣沒有馬上說話,安靜看着沈冽的黑眸,神情甯和。
“看是銳意進取,還是狂妄自大,”夏昭衣說道,“其他的,我不多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