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過後,天氣變得陰沉,一直到快要傍晚時,起了一陣非常大的風。
風刮過大街小巷,吹着沿街不多的攤位拼命晃動,飛了漫天的布料和紙筆,搭在街上的帳篷亦倒了很多,一些商家隻好早早關門。
整整一日,街上的巡守衛兵力持續在增加,布告欄上被貼滿了女童的畫像,不過有人發現,這些巡守衛似乎不僅是在查這個女童,好些先生模樣的文人和茶樓酒肆裡面的說書人都被帶走了。
街上人流稀少,城門處卻來來往往都是走動的人馬。
其中有幾個大戶出城,随行人員達三四百個,馬車上堆着裝滿錢貨的箱子,被騎着高頭大馬的男人們護着。
城門官事先被打點過,查的卻依然嚴,每個箱子都翻找過去,開箱倒櫃,金銀珠寶和绫羅綢緞晃亂了路人的眼。
也有不少人往城裡趕,也是一輛又一輛的馬車。
有幾個女眷坐在車裡,看着與她們擦身而過的馬車,搖搖頭:“真是蠢,現在還進城。
”
同時也有人在進城的馬車上看着出城的車隊,對身邊同伴發笑:“現在出去,他們以為外邊還有安全的地方嗎?
”
夜幕臨近,城門關閉,出城和進城的人都被擋着,好些人便幹脆留在原地,等着明日開城。
天上星子寥寥,晚風迅疾,城外好一些,聚在一起生個火堆,城内的人一直被驅逐着,好些人躲在角落裡面,不敢發出動靜。
巡守衛來了一批又一批,有的專門來看女童,有的是來看成年男子。
待快子時時,又一隊人馬過來,直接奔那些女童而去。
好多女童已經睡了,被強行抓着肩膀拎起。
“不是的不是的,”一個婦人抱着自己的孩子求道,“官人,我家娃真不是那邪童!
”
男人沒有管,掐着女童的下巴擡起來。
肉被揪的深痛,女童張嘴大哭。
“帶走!
”男人揮手說道。
身旁的男人一把将女童奪走。
婦人傻了眼,忙去抱他的腿:“官人,這是幹什麼,這是我家的娃!
”
“滾開!
”抓着女童的衛兵将她踹開。
“帶走!
”不遠處一個衛兵也在指着一個女童,而後伸手揪住另一個小童,看了眼,還算白淨,推給身後的人,“這個也帶走!
”
“大人,不能夠啊!
我家妹妹沒做錯啥!
”一個少女尖叫着沖過去,被一下子推開。
好多人起來張望,看着這些女童被抓走,四周大亂,哭喊聲響起一片。
城外就在城牆下的人,隐約能聽到一些動靜。
一個丫頭掀開車簾望着外邊,回頭對身邊的女人說道:“大小姐,裡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
女人臉上蒙着紗布,露在外邊的一雙眼睛安定平靜,就着車廂裡的燭火看書。
“跟我們無關。
”女人說道。
小丫頭點點頭,又探出頭去聽了陣。
“大小姐,好像是搶女娃娃。
”小丫頭說道。
女人微頓,擡起眼眸朝外面看去。
夜色漆黑漆黑的,外邊一點光都沒有。
“這可是天子腳下,”女人說道,“怎麼這裡也亂糟糟的。
”
“嗯,明日就進城了,”小丫頭回頭看着她,“大小姐,我們現在走還來得及的……”
“都到這了,不走了。
”女人收回目光,看着手裡的書。
小丫頭點了點腦袋,眼睛不由自主又看向女人的面紗。
面紗很厚,燭光也有陰影,所以面紗下的臉看得不真切,單就這樣看去,女人露在外面的這雙眼眸實在太漂亮,睫毛纖長,眼兒彎彎,映着燭光,眸子裡面含了水一樣。
“大小姐,要不要吃點東西,還有一些幹餅子呢。
”小丫頭說道。
“不吃了。
”女人回答。
“嗯,好的。
”
“你困了嗎?
”女人看過來,“困了的話,你靠在那邊睡一會兒。
”
“嗯,等下困了我就去睡。
”小丫頭笑道。
她準備放下車簾,放下之前,忍不住又朝外邊看去。
哭喊聲還在繼續,一直響着。
小丫頭歎氣:“真的是亂呀。
”
車簾落下,勉強将那些哭喊聲擋上一擋。
不過這夜實在不平靜,或許是京兆城門處便是如此,小丫頭剛睡下沒多久,就被外面疾奔的馬蹄聲吵醒,不到一個時辰,前前後後來了好幾隊人馬。
“這還僅僅隻是一個城門呢,”小丫頭揉着眼睛,睡眼惺忪的說道,“好多人呀。
”
“如今戰亂四起,消息便也多了。
”女人淡淡道。
“大小姐,你還不睡嗎?
”小丫頭朝她看去。
“明日進城,睡最好的酒樓,”女人說道,“現在不睡,不想委屈自己。
”
小丫頭嘻嘻笑了,又說道:“那明天是不是也能吃到最好的飯菜呀。
”
“得看掌櫃的舍不舍得給了。
”女人回答。
小丫頭想想也是,說道:“是啊,有口飯吃就不錯了。
”
她看向被風吹得微微鼓動的車簾,輕聲歎了下,往車廂裡邊翻了個身。
又一隊人馬從官道上下來,城門上的守衛跑下樓來。
為首的官兵們才入城,一個婦人哭喊着奔了過來。
“大人,替我們做主啊,大人!
我的女娃兒被搶走了!
她才十三歲啊!
”
“滾開!
”兩個城門守衛上前,用長矛将她架開。
“大人,大人!
”
“還有我的女兒,也被搶走了!
我們都是小老百姓兒,不犯事的!
”
“大人,替我們做主啊!
”
……
其他人也都奔過來,大聲哭喊。
“真吵!
”為首的男人用馬鞭朝最先奔來的婦人一指,“把這個人拉出去打死!
”
婦人一愣,未來得及慌神就被幾個守衛架住了胳膊。
知道不是說着玩的,婦人忙連聲求饒:“大人,我知道錯了,饒命啊大人!
”
高大的守衛們架着她朝外面拖去,婦人驚了神,又蹦又跳,渾身掙扭。
“官老爺,我錯了,我不敢了,我一定老老實實!
饒命啊!
”婦人凄聲喊道。
其他人早就不敢再說話了,怯怯的看着婦人被架走。
為首的男人冷冷的朝那些人看去。
剛還一哄而上,哭哭啼啼,現在呢,一聲都不敢吭了。
下賤的人,就是下賤的性子。
男人揚鞭,騎馬跑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