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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0 小木牌子(一更)

嬌華 糖水菠蘿 5515 2024-09-03 17:11

  富貴是個很神奇的東西。

  富貴的人未必都有氣質,畢竟被寵溺養廢,油頭肥耳的好大兒到處都是。

  但是很多氣質,卻的确隻有富貴才養得出來。

  支長樂悄然觀察了陣,那人吃東西的講究,瞄人的眼神,還有略顯光滑的白弱雙手,都與他蓬頭垢臉的外表不符合。

  過分戒備,又帶着一股傲慢,但他卻連鞋子都不合腳。

  多餘的不好判斷,不過“落魄”兩個字已能笃定。

  “阿梨……”支長樂看向夏昭衣。

  “他在等人,”夏昭衣的目光遊離在遠處,小聲道,“便看看他等得是誰。

  支長樂點頭,明白她的用意。

  從信落魄的商戶商主和書香世家着實太多,老派的富豪雖已失了家财,但能力都還在,給他們搭個平台,不定便有收獲。

  為避免惹人注意,夏昭衣和支長樂待水涼個透徹,便起身走了。

  男人在原地又添了壺新茶,大約半個時辰後,他的眼睛落在遠處出現的一個人影上,眸光終于變亮。

  從信城外幾座茶樓在連年戰火中大顯破敗,遠處背靠山腳的那一排,去年還曾走水,燒死五人,燒傷三人。

  男人身形佝偻,跛着腳朝茶樓後的偏僻山道走去,等在裡面的人影清秀婀娜,風帽往後摘下,露出一張修眉端鼻,明麗白淨的臉蛋。

  少女睜着眼睛愣愣看着男人走近,對上男人沒有半分感情的冰冷眸子,她喑啞叫道:“……父親。

  男人一聲不吭,直到靠近至十來步之距,他才将脊背挺起,瘸跛的腳步也變正常。

  不說多秀挺的身姿,但瘦高清癯模樣,氣質已勝大衆許多。

  “父親,”少女又喚了聲,盈淚的眼眸似漾起秋波,稍一眨眼,淚珠子便滾了下來,“你真的沒死。

  “信上要你準備的東西呢?
”男人問道。

  “得等幾日,”少女哭道,“城中戒嚴,且我與母親眼下的身份不便走動,我費了諸多功夫才出城的。

  “那就讓白清苑幫你們!
她不是都有辦法将你們救活?

  “已不好再麻煩她了。

  “那你就忍心看你爹在這裡受苦!
又不是多貴重的東西,尋常衣物和幹糧罷了!

  少女上下打量他,見他如此落魄,心中酸澀,又掉下一串淚。

  “父親,這究竟怎麼回事,你當真做了對不起娘親的事?

  “我不與你說這些!
我隻給你兩日,兩日後,你必須要将這些東西尋妥,眼下我得走了,你身上有多少銀兩?

  少女像是看陌生人一樣看他,緩了緩,從袖中摸出一個錢袋:“家中已被抄,房産田産和鋪子都被收走,娘親的嫁妝也被收走了……”

  男人奪來她的錢袋,頗有些份量。

  準備塞入懷時瞧見淚漣漣的女兒,他暴躁地皺了下眉,從中取了些銀兩,将剩餘錢袋放回她手中。

  “快回城吧,自己路上注意安全。
”男人說道。

  他頭也不回地離開。

  少女哭着看着手中錢袋,再擡頭望着他的背影,泣不成聲。

  男人自茶館後的這條山道,一直往上山方向走去,遇見十來個采藥下山的藥農,他用最快速度藏起,避免與人碰面。

  夏昭衣和支長樂在一條山道斜坡口便沒再繼續跟了。

  一開始不好判斷身份,白清苑三字一出,一下了然。

  回來路上,支長樂問夏昭衣要不要管這個事。

  “該是白夫人去管,”夏昭衣說道,“我會寄封書信給她,由她去處理。

  “這其中有一條無辜人命,”支長樂說道,“他既然沒死,在縣衙後面那個叫和心小筠中所發現的男屍,便是他找來的替死鬼。

  “嗯,我也會在信上寫下。

  前面傳來許多聲音。

  三張一模一樣的告示被貼在高大的布告欄上。

  往來之人蜂擁而去,識字的慢慢看,慢慢念,不識字的到處問人是什麼意思。

  平常支長樂會直接用自己高大的身闆蠻橫地擠出一條道來,眼下卻不太自信,頂着張鼻青臉腫的面孔,站在人群後面慢慢看。

  圍着的人太多,夏昭衣的中等個頭很難看到裡面的内容,隻能聽支長樂念。

  司馬悟招架不住酷刑,奄奄一息之際,被呂盾手下拉去菜市口斬首。

  頭顱将放在盒中,派人送往安江。

  告示上還提到了“阿梨”二字,稱是她親手逮的人,送給會仁營當大禮。

  支長樂念完沉默了下,轉頭看向身旁的少女。

  夏昭衣臉上神情寫滿“善意”,看在支長樂眼中,陰恻恻的,覺得脊背一陣涼。

  事實的确如此,是她親手逮得,也按照她的“威脅”,沒有冒認此功。

  但是所用筆法,卻将她和他們之間的關系形容得非常不錯。

  且沒有表現得刻意露骨,而是字裡行間淡淡透出,有意無意。

  “支大哥,”夏昭衣說道,“勞煩再念一遍。

  支長樂點頭,又念了遍。

  夏昭衣平靜聽完,淡淡道:“我們走吧,還得尋處地方寫信,找人送回城去。

  “嗯。

  城外這一片,布告欄相隔距離甚近,隔上二十幾步便能見到一個,皆貼上了新的告示。

  一隊兵馬這時從城裡出來,十餘名士兵騎着駿馬在前,後邊是一輛奢華馬車。

  領頭的校尉邊騎邊在人群中随意望着,目光落在人群後面的一間茶館前。

  少女背對着人群,正在安靜寫字,她身旁坐着個男人,雙手托着腮幫子,頂着張鼻青臉腫的面孔。

  能寫字的人并不多,尤其還是個穿着中性裝束的少女,加之身旁這個大漢,其身份并不難猜。

  校尉眼眸變深,眉心稍皺了下,收回目光,當沒看到。

  “那個領頭的,剛才跟我對視了眼。
”支長樂說道。

  “他過來了嗎?
”夏昭衣繼續寫字,邊淡淡道。

  “沒有,看了我一眼,繼續走了,目光有些……”支長樂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若是過來了,夏昭衣反而不驚訝。

  她稍停了下,轉頭朝後面看去。

  隔着人群,現在隻能看到那輛高大馬車。

  “不知道去哪。
”支長樂随意說道。

  “去往去處。
”夏昭衣說道。

  “哈哈。
”支長樂笑道。

  校尉走出去很遠,心卻越來越不能平靜。

  忍不住的,他回頭朝方才那名少女和大漢所在的方向望去。

  這麼遠的距離,什麼都看不到了。

  鼻尖浮起幾絲酸意,校尉深深吸了口氣,垂頭自懷中摸出一塊小木牌子。

  牌子邊沿刻着精細雕琢的往生嵘,中間則刻着一個名字,叫夏蘭舟。

  這是大乾軍隊中的習慣,古來征戰幾人回,哀哀白骨,積屍草木,邊關戰友身亡,多以這樣的小木牌子紀念或帶回。

  校尉手中的這塊牌子,卻正是這名少女親手雕琢的。

  也不是從邊關帶回,而是數年前,她托人一路打聽,送至他的故鄉。

  一塊小木牌子,一袋糧食,一袋銀兩。

  校尉握緊手中牌子,需得很用力方才能忍住眼眶中的淚。

  哥,我遇到她了。

  校尉在心裡很輕很輕地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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