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來個人,劫刑場根本不夠,”方觀岩說道,“這三十個人的身手很好,聽聞他們離開的也極快,這樣,我們便不妨從頭分析,這些攻占速度快,脫戰敏銳,能在極短的時間内做到來去自如,這應該是一流的精銳刺客了,但他們跟女童可能不算同夥,且他們的目的不是為了劫刑場,那早早準備的黑衣是為什麼?
會不會,他們是專門沖着女童去的?
”
“然後?
”青衣女人問道。
“夫人,我再三說了,”方觀岩皺眉,“我們需要人才,這女童便是個人才,若能争過來為我們所用,這女童将是一柄利刃。
”
“的确,”青衣女人點頭,“這女童确然有點本事,如果能為我們所用便好了。
”
像今日這樣直闖刑場之事,天下幾人敢?
“許多人争着要她,我提及過多次了的,”方觀岩說道,“以及那郭府的表少爺,我們也需要重視。
”
青衣女人看着他,收回目光朝對面的男子看去,說道:“二郎,你怎麼看。
”
男人淡淡看她一眼,撿起筷子往嘴巴裡面放了一塊小肉。
他慢慢咀嚼着,沒有說話,又端起酒來。
青衣女人眉心皺起,清麗的面龐露出不悅。
“世子,”方觀岩朝男子看去,低低道,“夏大小姐的那些書可全部在郭府,那沈冽也不知有沒有去翻動過……”
男人平靜放下酒盞,淡淡說道:“書本就要人看的,看便看。
”
“可是,那是大小姐生前的珍藏,大小姐的聰慧,與這些書可是密不可分的……”
男人微垂下頭,眉心微微皺起,“生前”兩個字帶來的心痛讓他有片刻窒息,這是不管過去多久,都不會痊愈的入骨之痛。
“不如,就先将這沈冽招來。
”青衣女人說道。
“不必。
”男人低沉說道。
“方觀岩說的對,”青衣女人看着他,“二郎,那些書有不世之才,若遇上心術不正之人手裡,豈非……”
“若真能讀懂那些書,豈還能心術不正,”男人擡起頭來,“老師,真正讀懂那些書的人,這世間一切都看不上了。
”
青衣女人微頓,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罷了,”青衣女人臉上讪讪,“你坐在這,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
青衣女人起身,委地的水袖和長衣從木闆上帶過,她繞開屋裡衆人和屏風,往外邊走去。
男人看着她離開,平靜的收回目光。
屋内氣氛一時沉默,男人又夾起一塊排骨上的小肉,放入嘴巴前說道:“還有何事嗎?
”
方觀岩頓了下,說道:“世子,該争的,還是要争,若手中無權無勢,便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手中權勢在手,那想如何生活,都皆可的。
”
男人将小肉放入唇中,輕輕咬着,咽下後說道:“我沒有說過不争。
”
“那……”
男人忽的放下筷子,說道:“我乏了,你們走吧。
”
方觀岩皺眉:“世子。
”
“也别叫我世子,”男人沉聲道,“這個世子是大乾的世子,本該不是我,也早就不是我了。
”
楊冠仙拉一拉方觀岩的衣袖,低聲說道:“走了。
”
方觀岩心生煩躁,但也無奈,隻好同屋内其他人一起揖禮告退。
小丫鬟過去将房門關上,走來立在一旁待命。
“你也走吧。
”男人說道。
“是……”小丫鬟垂頭應道。
屋内清淨下來,隻剩男人坐在案前。
他看着面前的食物,沒有再動,目光落寞悠遠,不知真正落在何處。
青衣女人站在後院的書房窗邊,一手扶着窗台,一手負在身後,立的端挺。
從窗外望上去,恰能望到那一處閣樓,她怒不可言,胸中憋着一口氣。
楊冠仙和方觀岩進來,門外的随從将門帶上。
“夫人别生氣,”楊冠仙見她此狀,忙笑着走來,胖乎乎的臉蛋一笑起來就快擠成了一團,“生氣的女人容易老。
”
“世子這樣不行,”方觀岩肅容說道,“他已經徹底喪志了。
”
“哪裡哪裡,”楊冠仙說道,“方才世子不是說了,他還是會争的,而且今日世子不也出門去了刑場了嗎?
”
“那些書很重要,真的重要,”方觀岩沒有理會他,看向青衣女人,“夫人,世子不想管這些事了,我們不能不管,那些書當初落在鄭國公府手裡時我便覺不妥,如今又輾轉到沈冽手中,此人有郭家在後,不可不防。
”
青衣女人一直沒說話,目光始終望着那處閣樓。
“夫人?
”方觀岩說道。
“他怎就不恨!
”青衣女人怒道,“我着實想不明白,定國公府變成那般,他心裡面半點恨意都無嗎?
他如何還能坐得住?
”
“誰說沒有的呢?
”楊冠仙皺眉說道,“世子心中,該比誰都痛吧?
”
“可若有,他現在便不該消沉,他應當出手,應當去争,那阿梨區區一個女童都能鬧出這麼多事來,他又何嘗不能?
”
“我也這般覺得,”方觀岩說道,“時不我待,如今大乾局勢越來越不穩,我們若要出手,狗皇帝說不定早就身首異處了。
”
楊冠仙搖搖頭:“說話的确是比放屁要簡單的,有時候我楊某憋半天憋不出一個屁來,你卻能張嘴就來。
”
“楊冠仙!
”方觀岩怒瞪過去,“你這說的什麼話?
”
“夫人,你消消氣,别氣世子,世子不易,你也不易,咱們都不易,”楊冠仙一笑,“那女童不易,沈冽也不易,狗皇帝坐在皇位上也是不容易,都不容易,咱們互相體諒下,多給點時間不就好了?
”
青衣女人看了他一眼,知道他這是又要胡攪蠻纏了。
“而且,”楊冠仙又道,“世子心中痛着呢,夫人,咱不能逼他,你不覺得,你就好像是……”
說到這裡,楊冠仙忽的停頓下來,沒再繼續。
本想說,你就好像是摁着他的頭,用各種“恩”情綁架着他,讓他去造反,去争這個,奪那個。
可是這些話到底不合适,一旦說穿,楊冠仙真怕自己被當場扔出去,再也進不了這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