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冽停下,暗衛們便也止步。
兩個女子忙追去,局促站在他身後:「公子……」
葉正朝沉冽看去,月色已經被遮很久了,隻能在極其細微的幽光裡看到沉冽的側容。
深邃,沉默,冰冷,但是他的眉心微微皺着。
嗯?
少爺幹嘛皺眉?
「少爺。
」葉正很輕地道。
沉冽看他一眼,澹澹道:「若是阿梨在,她會如何。
」
「阿梨姑娘?
」
沉冽沒再說話。
不管是趙甯、屈夫人,還是青香村裡來的那幾個姑娘,或她在半路中遇到的蘇姑娘,她對待身邊女子,總是和善親切,無私康慨。
在阮家裡風清昂的藏屍洞窟下,陳韻棋的出言不遜,她并未計較。
甚至楚筝那樣極端冷酷的殺手,她都能給對方一個體面死法。
如若今夜她在此,這兩個女子,她會如何?
至少沉冽可以确認,他們如此一走,這兩個女子不會有善終。
默了默,沉冽背對着他們道:「将這兩個女子帶上。
」
幾個暗衛們一愣,沉冽已擡腳離開。
前去東邊村莊圈圍的兩千個忠信軍士兵們還沒将姿勢擺熱乎,便聽到遠遠傳來的叫罵聲。
為首的卓習烈是謝忠上個月才封的将軍,他聽到手下彙報,帶上一隊兵馬趕去下山頭,遙遙大喊:「何故大呼小叫!
」
跑來得幾個兵卒吓得屁滾尿流,一人在地上幾乎是爬來的。
「卓将軍!
」一人大哭,「卓将軍啊!
!
」
終于到跟前,幾個兵卒結結巴巴說完,卓習烈揚眉:「所以,謝丞相死了?
」
「死了!
」兵卒大哭,「死在那帳篷裡了!
」
「哦哦,」卓習烈沒有半點哀傷,臉上反而露出欽佩神情,擡手摸着下巴胡子,道,「丞相,果真是神機妙算!
」
衆人不解。
卓習烈想了想,看向身旁副将:「鳴金收兵!
這幾個村子咱們不要了,立即調遣所有兵馬,我們連夜往東北邊去!
」
這下衆人明白了,這是要逃跑!
「是!
」副将應聲。
·
小随從抱膝坐在地上,慘白着一張臉,看着一具一具被擡來得屍體。
兵卒們将這些屍體在空地上擺得整整齊齊。
清點完畢,算上那些零星死的兵卒,一共死了四十多人。
四十多人,對于幾千人來說不算多,但是,死得卻都是将帥。
在最中間躺着得,是面目全非的丞相,和失去了頭顱的忠信軍大王。
哪怕沒了頭顱,這龐大的身體也比其他屍體長出一大截。
好多人将不知道今後如何的目光投向小随從。
小随從除了臉色慘白,反而沒有他們那樣的迷茫。
他皺着眉頭,看着這些屍體,不大的小眼睛分外有神。
直到一人出聲提醒他,該去換褲子了。
小随從這才恍恍忽忽擡起頭來,起身說道:「知道了。
」
他的随身衣物不多,跑去一旁的辎重闆車上找到自己的小包袱。
他抱着包袱,轉身朝另外一邊的土山腰跑去。
趁着夜色跑了五十多米,在坑坑窪窪的山腰内凹的偏側洞穴裡,他聽到了女人和小孩的哭聲。
洞穴裡點着一根藏在角落裡的燭火,光線甚弱。
謝忠背靠在土牆上,眼睛微微眯着,如鷹隼狼顧。
一個婦人邊哭邊揉捏着他伸直的大腿,為他按摩。
小孩坐在另外一邊,小聲哭着,不敢放吼。
除卻他們,洞穴裡還有兩個剛趕來報信的親衛。
「先生!
」小随從喘着粗氣跑來。
謝忠吓了一跳,定睛看去,見是小随從,大怒:「誰讓你過來的!
」
「先生别怕!
」小随從叫道,「沒人跟着我,我尿了褲子,是來換褲子的!
」
謝忠起身撐在土床上:「行,那你說說,外面情況如何了?
」
婦人和小孩也趕緊望來。
小随從的臉色仍蒼白:「他們都信了那就是丞相,我,我将他的臉劃花了!
」
婦人伸手捂住嘴巴,眼睛圓睜。
「是我爹爹嗎!
」小孩站起來哭道,「你劃得是我爹爹的臉嗎?
」
小随從看他一眼,嫌他吵。
「是,」謝忠一彎唇,嘿嘿道,「就是你爹爹,嚴知更!
」
「壞蛋!
」小孩哭罵,沖上來打他,「你們害死了我爹爹!
」
洞穴内的兩個親衛立即上前,拎山雞一樣,将小孩扯走,摔去地上。
「莊兒!
」婦人哭着要去抱小孩,頭發卻被謝忠一抓,将她揪了回去。
「你們娘倆是不是要去給嚴知更陪葬?
!
」謝忠笑得猙獰,「留着你們倆,是為了讓嚴知更聽話,現在嚴知更死了,你們娘倆還有啥用?
」
婦人渾身發抖:「謝丞相,你饒過我們吧,放我們一條生路吧!
我帶着健兒出去讨飯!
我求求您,您放過我們吧!
」
「殺了!
」謝忠看着她,忽然聲音一厲。
一名親衛當即抽出武器,朝地上小孩砍去。
婦人尖叫着跑去攔阻,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孩子被親衛亂刀砍死。
謝忠松開手,婦人狼狽爬去,抱起小孩殘破的身體,嚎啕大哭。
謝忠起身,整理了下衣裳,道:「将她帶走,我們去找卓将軍。
」
「你會不得好死的!
」婦人怒然擡頭,「謝忠,你一定會被碎屍萬段,你會不得好死的!
」
說完,她忽然起身,用最快的速度朝洞外跑去。
門口的小随從被她撞倒,兩個近衛第一時間追上。
就在快要捉到她的時候,她往山腰外一躍,跳了下去。
隻有四五米高的山腰,因她頭朝下,砸在了坑窪尖銳的岩石上,當場斃命。
謝忠負手而出,冷冷地往下面看去。
「先生,我們接下去怎麼辦?
」小随從跟來問道。
「他們為何放過你?
」謝忠望着下面,澹澹道。
小随從将那兩個刺客的話轉述,而後道:「讓我沿着官道北上,豈不就是讓我們去送死。
」
「不不,」謝忠說道,「之所以留着你,是留一股凝結的力,怕得是群龍無首,到時候禍及周圍百姓。
啧啧,這沉冽看起來,還挺假仁假義。
」
「先生,我可不想回去了。
」小随從委屈地道。
「回去?
你要回去,我還不肯呢,」謝忠嘿嘿樂道,「就讓他們四散奔走,這淩德越亂,我們越好渾水摸魚!
」
他擡手一整衣襟:「走,找卓習烈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