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楚筝此時目光中的冰冷酷寒并非針對自己,但是遇她如此看來,舒小青仍覺脊背陡涼。
“我說你會後悔吧,”舒小青硬着脖子說道,“若是我第一次找你,你就出手管這件事情,不定現在阿梨在衡香的老巢,都已經被你端了呢!
”
話音方落,楚筝一把揪住她的衣領:“說,都是些什麼人,我如何找到他們!
?
”
“這,這是你問話的态度嗎?
”
“你說是不說!
”楚筝将她抓近,兇戾的眉眼神情,根本容不得半點花樣和玩笑。
喉嚨間傳來得窒息感讓舒小青不敢再造次:“說,我說就是了……”
外面忽然傳來極其大的喧嘩。
對于這種喧嚣聲,楚筝從來不放在眼裡。
昨日曲河苑前的那一場鬧劇,她也沒半點興趣。
盡管那場鬧劇過後,衡香的格局翻天覆地,仇都尉像條喪家犬,至今不知去向。
唯一讓楚筝痛快的,便是趙甯和那位屈夫人在衡香的所有家業産業,全被被封被奪。
這也是楚筝到衡香以後,所遇的唯一一件快事。
舒小青的眼睛朝窗扇方向看去,楚筝掐着她的脖子,勒令她快說那幾人的事,舒小青抓着她的手背,急促道:“你先聽外面,快聽!
”
“少啰嗦!
你……”楚筝的聲音蓦地停住,目光也朝窗扇方向看去。
這不是尋常的喧嘩聲,那喧嘩聲中,還夾雜着馬蹄聲,數以百計的馬蹄聲齊齊踏來,能帶動樓層木闆都微微震動。
而衡香的馬匹,根本沒有這麼多。
楚筝松開舒小青,朝窗邊走去。
沿路所有高層門窗幾乎都在同時被打開,無數人往外看來。
底下是成千上萬跑動的人群,人群後面,數列戰馬齊頭并進,自這始,到長街盡頭,黑壓壓成片,全是一等一的上等良駒,無一步兵。
“是軍隊。
”舒小青走來站在楚筝後面,顫着聲音說道。
楚筝沒有回應,一眨不眨看着那些士兵。
清一色人高馬大,魁梧健碩,為首六人神情冰寒,眉眼不怒而威,沿街投去的衆多目光,或驚恐,或猜測,或求饒害怕,在他們眼裡,皆無動于衷。
新兵是做不到的,再喬裝冷靜和拿腔作勢,都做不到如此。
隻有老兵,且還是久曆沙場的老兵才能将衆生議論不置心頭,不留容于目。
“你可識得,是哪家軍隊?
”舒小青回頭,問楚筝。
楚筝沒反應。
對她的沉默,舒小青撇嘴,目光看回窗外。
人群紛紛避讓,往後面跑去。
這些戰馬在廉風書院大門前停下。
這些士兵大抵有三種盔甲制式,但這三種盔甲,不論哪一種,都是楚筝所沒見過的。
所以,楚筝也在好奇,這支軍隊,來自何方。
自昨天鬧劇之後,便被官府“接管”了的廉風書院,此時大門忽開。
聽聞動靜非要親自出來一看的楊老院長,領着一票德高望重的老師邁出廉風書院的大門。
昨日之事給廉風書院惹來太多非議,對趙慧恩和衡香士兵無能為力的人們,将所有憤怒直指廉風書院,直指楊老院長。
衆怒如傾,衆口铄金,加之昨日鬧劇之時,楊老院長身在第一現場,所以他昨日的身體,徹底吃不消了。
短短兩日,他憔悴了太多,但若真有兵馬要來廉風書院行毀滅之舉,那麼,便從他的屍體上踏過去。
被趙慧恩派來監督監視控制廉風書院的衙衛和士兵們看着這些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兵馬,一時不知作何反應。
忽然,一聲爽朗笑聲響起。
衆衙衛和士兵們回頭望去,是齊志祥手下的得力副将之一,嚴江。
嚴江領着幾個手下從廉風書院西面快步走來,邊走邊擡手抱拳,沖才下馬的夏俊男和夏川一個抱拳:“各位将軍,你們可算來了!
”
夏俊男和夏川互相看了對方一眼,目光困惑,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
後面跟着下來的副将郎将們也皺起眉頭。
“竟然這麼多人馬!
”嚴江看向還在緩緩走來的士兵們。
除卻夏家軍,還有晏軍。
之所以是三種盔甲制式,因為夏家軍一種,原探州兵馬一種,山景城的守軍一種。
跟夏俊男和夏川到這邊來的兵馬占據三分之二,另外三分之一,随簡軍去了屈府。
“不多,”夏俊男說道,“我們兵力不足,兩軍相加還不足五千。
看着人多,因為馬的個頭大。
”
“不足五千?
”嚴江訝然看去。
“哈,”夏川一樂,“怎,你覺得少?
”
“哦不不!
”嚴江說道,“夠的,還是夠的。
”
好像的确沒有必要來那麼多,畢竟衡香還有城南都衛府和守衛置所的兵馬在。
以及闊州和凎州就近,若真有什麼大軍來打衡香,馳援也快的。
“兩位将軍,”嚴江又道,擡手一抱拳,“敢問,如何稱呼?
”
夏俊男非常不喜歡這個問題,懶得回答。
夏川說道:“我二人皆姓夏,我叫夏川。
”
嚴江看向夏俊男,好奇等着。
夏俊男不再理他,看向停在前面二十步外的楊老院長等人。
老院長身材清瘦,連日來因赴世論學的籌劃,他越發清癯,瘦得令人覺得他的衣裳都是空蕩蕩的。
夏俊男繞過嚴江,朝他們走去,近了一拱手:“楊老院長,我等來晚了。
”
楊老院長不為所動,一雙蒼老卻異常晶亮的眼眸打量着他。
夏俊男想了想,正色道:“楊老院長莫怕,我等不是衡香衙門的人,吾乃前定國公府夏家軍夏左衛營正将,夏俊男。
”
夏家軍三字一出口,楊老院長臉上神情凝住,那狐疑和厭惡轉而變作驚訝與欣喜。
楊老院長身後的先生們亦如是,每一個人皆在瞬間變了神色,衆人大喜。
“你,你們是……”楊老院長上前握住夏俊男尚還抱着拳的手腕,顫着聲音說道,“夏家軍,真是夏家軍?
定國公夏文善麾下将士?
!
”
“說來慚愧,我們隻餘殘部。
”夏俊男道。
“夏家軍,竟是夏家軍!
”楊老院長眼眶一紅,朝身後先生們說道,“你們可聽清了,這,乃我國之壯士,英烈之軍,乃華夏之雄!
這是夏家軍,以身赴山河,以肉鑄鐵關,以血溉青山的夏家軍!
是夏家軍呐!
”
許多先生紅了眼眶,熱淚翻湧。
楊老院長對着夏俊男便要跪下,夏俊男趕忙扶住他:“老先生,不必。
”
楊老院長身後的先生們則都已跪下:“夏将軍,受我們一拜!
”
更後面的學生們也随之下跪。
那些聽到“夏家軍”三字的近處百姓,皆随着廉風書院的師生們,也都齊齊跪了下去。
“别别,真不要跪,”夏俊男輕歎,“夏興明若是見了,可還了得。
”
畢竟夏興明如今的外号,可是不跪将軍。
這一片的人都跪下,還站着的衙衛和衡香士兵們便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傻眼愣在這裡。
尤其是嚴江,他站在夏俊男後面,夏川前面,他滿腦子都在問自己是誰,自己在幹嗎,自己為什麼會站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