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買主和恩客,應該都不知绛眉有這樣一個記賬冊的習慣。
沈冽繼續往下翻,沒有再出現“飛霜閣”三字了。
這飛霜閣,沈冽是從夏昭衣那聽來的。
熙州夜聊時,夏昭衣提起她在離開衡香前,曾去一家當鋪“胡來”,後派人跟蹤當鋪夥計,所跟去的地方,便是飛霜閣。
這飛霜閣,與卞元豐的珍珠有莫大關聯,直接能牽扯到這百年來的喬氏之死。
沒想到,今天被王豐年誤打誤撞抓來得這個張亦謙竟是個關鍵人物,不但與闊州焦進虎有往來,還是飛霜閣的人。
想到他身上的四封書信,除卻焦進虎的兩封,東平學府的子德一封,剩下的那封以密語所撰寫得信,或能成為關鍵。
不過當務之急,仍是先找到随時有性命之憂的林雙蘭和馮安安。
沈冽想了下,看向衛東佑,将賬冊遞去,讓他回去找王豐年。
·
不出小半個時辰,敬雲樓的掌櫃便備妥闆車,人手,還有敬雲樓的酒旗。
百靈自懷裡摸出一張銀票,是趙甯的甯安錢莊票号,足足三十兩白銀。
掌櫃的眼睛大亮,接來後忙不疊道謝。
百靈也不說什麼一定要保密之類的話了,這銀票一旦拿去甯安錢莊兌現,保不保密都成浮雲。
隊伍集結在後院,跟随百靈離開。
掌櫃的忙回去自己的房間,在窗口往下面瞧去,想看看他們去哪。
才過兩個彎口,便停在了一處屋舍前。
屋舍的院子不大,百靈使喚人手進去酒窖裡搬酒。
一缸又一缸酒水被搬出,待裝滿五大車後,插上敬雲樓的酒旗,前後依次出來。
掌櫃的摸出懷裡的銀票,納悶地皺起眉頭。
就……運酒這麼點小事,為何給那麼高的價錢?
這些酒水全部加起來,也不值這三十兩吧。
瓊瑤酒釀?
還是……斷頭錢?
一想到這個,掌櫃的站不住了,轉身朝外面跑去。
門才一打開,便遇上之前被他差走的夥計。
二人皆被對方吓到。
“掌櫃的,您這是要去哪?
”夥計問。
“你呢?
”掌櫃的道,“又見先生如何說的?
”
“找不到他,”夥計擦着頭上的汗,“我剛去東平學府時,好些先生從裡邊出來,據說去甯安樓要見夏家軍。
我挨個瞅過去,并未見到又見先生。
我又去東平學府裡邊打聽,說又見先生早便不見了。
”
“不見了?
”掌櫃的皺眉,“什麼叫做不見了?
”
“就是沒人看到他,最後一次見到他的人是誰都不知。
”
“這是怎麼回事,”掌櫃的不解,忽又道,“這樣,你先去飛霜閣問問!
看看那邊的人知不知道又見先生在哪。
”
“好,小的這就去!
”
跑了一上午的夥計,半口氣都來不及喘,又轉身匆匆下樓了。
掌櫃的合上房門,忽然想起自己出來也是有事,立即也往樓下跑去。
才下大堂,卻見一群人高馬大,身穿盔甲的士兵進來。
為首之人非常魁梧,一張嚴肅兇悍的臉,晶亮雙目在瞬間噤如寒蟬的大堂裡一掃,停在掌櫃的身上。
掌櫃的一哆嗦,手腳一并發軟。
“你是這的掌櫃的?
”諸昌叫道。
“小,小人是的,”掌櫃的走來,“軍爺,你們這是……”
“陶柳裡橋,可是在這一片?
”
“在的,”掌櫃的顫着手往後邊指去,“這後面,就叫陶柳裡橋。
”
“你可見到一位據說非常貌美的女子,是燕春樓的绛眉姑娘。
”
掌櫃的快要咬到自己的舌頭:“不,不曾見到。
”
“你們呢?
”諸昌看向大堂裡的酒客食客,“誰可見到了绛眉?
”
“隻聽過,哪裡見過。
”一人壯着膽子道。
“我倒是見過,不過是三天前了,她可好看了,天仙一樣呢!
”
一個嬉皮笑臉,油裡油氣的瘦子笑得賊奸猾:“軍爺,您找她,是不是想要……嘿嘿。
”
諸昌手一指:“揍他!
”
身後的探州兵本來就一身痞氣,聞言立即上前,揚腳就将他跟前的八仙桌踹翻,三個兵對着他一頓揍。
諸昌的聲音中氣十足:“誰見到了這位叫绛眉的女子,必須立即去衙門報信,重重有賞,屈夫人的賞!
而誰若知情不報,這就是下場!
”他朝那個挨打的瘦子指去。
滿堂阒寂,少頃,才有人點頭應聲。
“你也給我留心點!
”諸昌瞪了掌櫃的一眼,轉身走出敬雲樓。
探州兵馬跟着離開。
大堂裡面漸漸恢複聲音。
掌櫃的直接癱軟在地。
幾個堂倌趕忙上前扶他:“掌櫃的!
”
“給我,給我……”掌櫃的拉着一個堂倌,“給我換條褲子。
”
在諸昌帶人繞路來到陶柳裡橋時,恰看到前面轉彎處的酒旗一閃而過。
諸昌定睛去看,一片晾曬着的衣裳在晴朗日頭下随風而起。
這邊在白日,人并不是很多,而這些人遠遠瞧見他們,更是跑得飛快。
諸昌令人分散開,挨家挨戶去查。
沿着胡同,所有門都被拍響,迎出來開門的人,一個個面色蒼白,惶惑不安。
一個士兵忽然大叫,讓諸昌過去。
諸昌趕忙跑去,進了小院,一股惡臭迎面撲來,院子裡跪着六人,二男四女,正瑟瑟發抖。
看情形,為首的女子是鸨母,兩個男人是打手,後面三個女人,便是暗娼。
士兵之所以大叫,是因為地窖裡中發現了一具屍體。
幾個士兵将其拖了出來,屍體高度腐爛,盤滿蠅蟲和蛆。
諸昌皺了下眉頭,上前去打量屍體,是個女子,但有些歲數了,應該不是失蹤的那兩個。
“不是她們。
”諸昌說道。
“那這……”
“不歸我們管,正事要緊。
”諸昌說道,轉身準備離開。
汗大如豆的鸨母悄然松了口氣。
“不成!
”諸昌在院門口停下,轉過身來,看向鸨母,“這種事情不管不行,把這個做人肉買賣的賤婦綁起來!
他們全綁起來!
”
鸨母忙磕頭,連聲求饒。
探州兵馬上前給她就是一腳,而後繩子一捆,連人拖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