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揮墨,他帶兵打華州?
”夏昭衣說道。
夏玉達點頭,才從馬上下來,他喘氣很厲害。
“是,确定是他,”夏玉達說道,“肅河縣被他們徹底拿下。
”
“盤州呢,他們打下來了嗎?
”
“這我不知,我無法南下,武河坡全是大成王的兵馬,原先駐守的江南兵營全部被斬首,整條祖水河被鮮血染個紅透。
”
史國新端一碗溫熱的茶上來。
夏玉達謝過,接來後不及飲,又道:“錢顯民已調大軍西去,看樣子,誓要奪回肅河縣。
”
“這是當然,”夏昭衣莞爾,“肅河縣白瓷精美,又豐産黍椒等作物,他當然急了,你先好好休息。
”
“嗯。
”
夏昭衣轉身往右手面走去,走上一道斜坡,夏興明等人正在看地圖,議論紛紛。
見夏昭衣走來,衆人紛紛道“二小姐”。
“夏玉達回來了,”夏昭衣笑道,“李乾的兵馬有沒有引來,暫還不知,倒是田大姚的兵馬來了。
華州肅河縣,将有一戰。
”
比起他們小規模的騷擾,那才是一場大戰。
“我們當如何?
”高舟問道。
“華州那般大,西南和我們此地,相差至少兩個塘州,我們不管。
”說着,夏昭衣的目光看向夏俊男手中的地圖。
夏俊男見狀,上前将地圖更清晰地示于夏昭衣。
“若是不管,那我們一直往東邊嗎?
”夏興明問道。
夕陽初至,漫天一層薄薄的胭脂淡粉,周圍山林青翠,少女的臉在柔光中青春飽滿,清美秀逸。
“陳家兵馬,我們也去打了吧,”夏昭衣身手在地圖上一指,“他們應該跑去了曳星城附近。
”
“曳星城附近,應該有不少錢顯民的駐軍。
”夏俊男道。
“不會很多,”夏昭衣說道,目光變得深邃,“曳星,半年前才遭一場屠殺。
”
這事,還是杜軒跟武少甯同她在遊州修路時提的。
半年前她與沈冽在松州九甯縣一别,她和支長樂北上,沈冽便在華州永武城等手下。
曳星被新起的起義軍迅速攻破,一進城,這群屠夫便開始了屠殺,沈冽三名手下在那時失聯,至今無音訊。
但若說報仇,那曳星的起義軍又在極短的時間裡被錢顯民迅速調集兵馬打了回去。
曳星不說成為一座空城,但人數着實不多了。
思及此,夏昭衣忽然發現,錢顯民好像成了一個華州補匠。
今日無曲被趙琙手下打掉,他明日拼死拼活打回來。
明日曳星被起義軍屠城,他後日拼死拼活打回來。
現在,肅河縣被聶揮墨占領,痛失财富來源的錢顯民再拼死拼活一次,卻不知還能不能打回來了。
“滅了陳家兵馬,然後我們去無曲,”夏昭衣的手指在地圖上指去,“但不入城,餘下時日,我們隻在大丘湖和境坑阜等人,如果李乾這麼沉得住氣,當真不派兵馬來探查,你們便沿着郭莊江口,先去睦州。
”
“我們?
”夏興明攏眉,“二小姐不去?
”
“對,你們先去,”夏昭衣含着笑道,“我先去河京,需得去做綢缪。
”
大軍休息一夜,淩晨卯時,便朝曳星而去。
這一帶,不止一個陳家兵馬,還有大大小小數不清的起義散軍。
夏家軍一路走來,除卻這些散亂的兵馬,還碰見無數成群結隊的流民。
流民們見到兵馬便躲,其中遇到一隊以孤兒寡母和年邁者為多的流民,夏昭衣身旁的四名老将着實心疼她們,請示過夏昭衣後,特意派人前去送糧。
結果隔日,斥候快馬趕回:“二小姐,昨日得糧的流民遭遇一夥流寇,糧食被奪,婦人被搶,她們隻剩五個幼童逃出!
”
四大老将暴怒,得夏昭衣同意,夏興明和簡軍率六百輕騎兵開始在曳星,永武,無曲一帶瘋狂掃蕩剿匪。
剩下兩名老将,夏俊男和夏川,則陪同夏昭衣繼續去曳星。
臘月二十八日,臨近年關這一天,陳家兵馬六千多人,慘遭滅頂之災。
好在主帥陳偉及時下令,全軍擰成一根麻繩,不準落單,不準私自行動,面對挑釁,必須給我咬牙堅忍。
于是整個陳家兵馬上下,在表面上空前團結,要麼大軍一起行動,要麼大軍寸步難行。
但即便是行動,夏家軍會在後面或側翼突然出現。
一方是起義農民兵,多靠雙腳行走。
一方是久經沙場的精銳騎兵,靈活迅速,戰術老練。
尾大不掉的陳家兵馬根本沒有辦法和夏家軍一戰,人數優勢體現不出來,本就不怎麼樣的軍心在短短幾日内潰散得一塌糊塗。
更不提,出去的斥候沒幾個能回來,就算是回來,也是替夏昭衣帶話的。
外面形勢如何,陳偉如睜眼瞎,一無所知,便更不敢輕易亂動。
結果,出現看非常詭異的一幕。
被夏家軍殺了八百多人,還剩五千多人的陳家兵,被夏家軍不足一千七百人給包圍了。
陳偉修和書一封,令斥候帶出去。
回來後,斥候顫顫巍巍遞上回書。
“主将必死,降兵可饒。
曳星當下為空城,建議降兵前去建設。
——阿梨。
”
書法鸾跂鴻驚,字迹大美,筆勢迫人,阿梨二字落款,讓陳偉頭皮發麻。
但有回音總是好的,好過直接撕了和書。
陳偉迅速提筆,又送去一封,詢問對方為何幫錢顯民辦事,何為建設曳星。
并且這次的書信,他将自己一頓自誇,自稱是正派人士,念過私塾,飽讀聖賢書,有品有德有才,起兵是為民謀福祉。
而錢顯民之流,滅了華州一衆大乾軍與政的官員後,不思進取,隻為享福,建議阿梨姑娘不要和他同流合污。
這次書信回來得更快。
“主将必死,兵卒亦不饒,投降無效,約戰兩日後。
——夏家軍,張稷。
”
字迹工整大方,不及上一封堪稱文學藝術天層的書法,但也可見有很強的功底。
“夏家……軍,”陳偉喃喃念着,“夏家軍?
”
一旁的校尉說道:“阿梨為定國公府之後,她是姓夏。
”
“是夏家軍,”陳偉冷汗冒出一堆,指着信上落款,“真是夏家軍,你們看,他自己說是夏家軍。
”
校尉懷疑主将傻了:“将軍……”
旁邊衆人也都有這感覺。
“你說得對,阿梨姓夏,”陳偉咽一口唾沫,聲音虛浮,“錢顯民之性格,不會送她兵馬,隻會借她兵馬。
借來得兵馬,不會以她姓氏自稱。
她可以招兵買馬,但生力軍再強,也不可能恐怖至此。
這些兵馬是精銳中的精銳,不管莊孟堯還是雲伯中,還是田大姚或者宋緻易……誰都不會将精兵送人。
”
校尉也驚起冷汗:“可是那個夏家軍,不是幾年前便被滅了嗎。
”
陳偉沒再說話,目光呆愣愣地看着信上“夏家軍”三字。
良久,他擡起眼睛看向大帳中的所有手下,面色菜黃,雙目空洞茫然,久不修的胡須雜亂如肆意橫長的野草。
所有人都看着他,沒人敢說話。
陳偉這神情,他們好像讀出了三個字:“死定了”。
如果真是那個夏家軍,他們憑什麼和對方打……
那是載滿榮光,戰功累累,以熱血澆鑄,鐵骨鍛打的軍隊。
是注定入青史,立豐碑,供奉在英武殿堂的兵馬。
不管今後由誰終結亂世,登上九五之尊,更不管是哪朝哪代,這夏家軍,都将入王朝最高武廟去被瞻仰和祭祀的所在。
而眼下,陳偉手中拿着的這一封,正是對方遞來得戰書。
約戰,兩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