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盒裡躺着一塊芙蓉種翡翠玉,細膩清澈,質地中上,價格不便宜。
玉的另一面雕刻着一枝梅花,正是夏昭衣在《雲夢隐索》,還有那兩位老者的棋盤上所見的梅枝。
雕刻技術很精妙,栩栩如生,見工筆,絕對是個微雕大家。
“我姑姑十歲不到便因病去世了,”屈夫人說道,“我爹還說,姑姑天生殘疾,右腿缺失,是個啞巴。
”
“這塊玉,便這樣留下來了。
”夏昭衣問。
“祖父說是要給姑姑陪葬,但是祖母不同意,祖母說姑姑年歲太小,還未出閣,墓冢裡不适合放他人之物。
”
夏昭衣點點頭,說道:“玉上所雕是拈花齋的梅,唐相思也許很喜歡此梅吧。
”
“這也是我想同你說的,”屈夫人道,“我昨夜想了一宿,憶起唐相思之所以和我祖父結交,便是因為這拈花齋。
不過,拈花齋那時是李家的,我祖父和李家兄弟關系好,便也因此認識了唐相思。
”
“夫人可知拈花齋存世多久了嗎?
”夏昭衣好奇。
“嗯,我昨夜還令人去尋了李家的族譜,大約是六百年前了,延和元年。
”
“章太宗,章朝第二位皇帝,這麼久了……”
“是啊,前朝了。
”
夏昭衣将玉放了回去,擡手将錦盒蓋上。
“阿梨,”屈夫人看着她,“恕我冒昧多問,這唐相思,是你的什麼人嗎?
”
夏昭衣搖頭:“不是,他不認識我,我隻是看過他的著作,對他仰慕。
”
屈夫人想了想,說道:“這樣,阿梨,他既然在衡陽留過一陣子,且是個風流風雅之人,若專注去尋他的痕迹,定能找到不少。
此事便交予我吧,能尋到的,我絕對不放過。
”
“不了,”夏昭衣說道,“夫人,此事便這樣,你莫要再查,以及,”她的目光朝一旁幾個丫鬟看去,“此事,不要再讓更多人知道了。
”
屈夫人的目光也朝那幾個丫鬟看去。
丫鬟們垂着頭,在屈夫人看過來時,齊齊福禮。
屈夫人看回夏昭衣,知道不是她說的仰慕那麼簡單了。
但夏昭衣不願說,屈夫人便不問,尺寸這個東西,屈夫人比誰都懂。
“好,”屈夫人說道,“阿梨,我便當此事不曾發生過,但日後你若有任何需要,書信一封即可。
”
“嗯。
”夏昭衣微笑。
後續的飯菜持續上來,夏昭衣吃不下了,隻吃了一點點。
屈夫人除卻食材,再介紹了一些衡陽名勝和有趣的傳聞,把夏昭衣又逗笑數次。
一頓飯吃了許久,除卻一開始聶揮墨過來的不開心,至少結束的氛圍很好。
天空的雨變小了,但是卻砸下了大雷。
屈夫人稱夏昭衣不喜轎子,那要不要馬車。
夏昭衣搖頭,但撐開傘時,卻忽又回頭說道:“屈夫人,可以借我件蓑衣,再借我匹馬嗎?
”
“好呀!
”屈夫人求之不得,“阿梨且等,我這就吩咐。
”
說完側頭看向一旁的管家,都不用她說什麼,管家立馬應聲走了。
屈夫人笑起,看向夏昭衣:“我這管家,哈哈!
”
夏昭衣也笑。
屈府駿馬很多,管家選了匹最健壯俊俏的。
蓑衣反倒不好找,屈夫人穿不到蓑衣,丫鬟們也沒有,隻有府裡的馬夫和護院護衛們才穿。
管家找了小半會兒,令人尋了件沒人穿過的蓑衣,确認幹淨沒有氣味,他還特意弄了些香料小薰了下,這才拿回去。
夏昭衣接來時,手指才一接觸,便知道管家做了什麼。
她微笑道謝,轉向屈夫人,認真說道:“多謝夫人照顧。
”
“這才算是什麼照顧呀,與我客氣什麼。
”屈夫人笑道。
夏昭衣将蓑衣利落穿上,翻身上馬,于馬上一抱拳:“他日我定還會再來衡香的,定與夫人好好把酒言歡!
”
“甚好!
我便等着!
”
夏昭衣灑然一笑,一扯缰繩:“屈夫人,告辭。
”
“一路順風,”屈夫人說道,“他日再見!
”
夏昭衣點點頭,雙腿輕踢馬腹,馬兒擡腳離開。
走得不慢,很緩的速度,綿綿的雨落在她身上,漸漸變多,沿着鬥笠的帽檐淌落。
夏昭衣邊走邊不動聲色的擡眸打量四周。
她來時其實粗略觀察過,但并不詳盡,眼下仔細去看,排除掉雷雨下的大樹,剩下可以監守屈府大門的地方并不多。
屈夫人在後面看着少女清瘦的背影,望了陣,屈夫人輕歎,帶人回府。
夏昭衣則在離開一定距離後回過頭去,看見屈府大門隻剩護院,她掉頭往另一邊的巷子走去,随後下馬,踩着矮牆根利落上牆,身姿輕巧靈活,轉瞬翻上一處房檐。
那幾個點被她逐一尋去,在屈府南邊的大戶裡,她看到了三個人的腳印。
腳印所朝方向,還有因為下雨,對比出來的三個腳印的新鮮程度,夏昭衣有八成把握,剛才聶揮墨或者聶揮墨的人手就是在這裡看着她經過去屈府的。
現在,人走了。
夏昭衣沒什麼表情的離開,重新翻上馬背,她一揚鞭:“駕!
”
雨水越來越大,一道轟雷驟降,街上行人疾奔,還有許多人縮在路邊屋檐下小心慢行。
便聽一陣清脆的馬蹄疾跑聲,一個身穿鬥笠的清瘦少女一騎而過,馬術高超,英姿飒爽,似風一般帶起呼嘯。
小半個時辰後,夏昭衣胯下的駿馬在歸園客棧大門前人立而起。
大地起風,吹拂她身上的雨,她看着上面的“歸園客棧”四字,大門是敞開着的,但因大雨,裡面沒什麼客人。
掌櫃的人不在,夥計在看雜書,賬房正在算賬。
看到門口來人,夥計合上書冊出來一望。
夏昭衣下馬進去,将駿馬缰繩一抛,夥計忙擡手接住。
她大步邁過門檻,走到大堂中央,擡眸四下打量。
大堂零星幾個客人好奇朝她看來。
便見少女解下身上蓑衣,摘下頭上鬥笠,露出張清媚秀淨的臉。
身上長裙微帶濡濕,卻将她身姿襯得更加曼妙,纖脖挺背,瘦腰長腿,腰肢和挺翹的臀部又可見她極富力量,并非幹癟的枯瘦美人。
“給我來一個能做主的!
”夏昭衣揚聲高喝,“本姑娘今天是來砸場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