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呼聲,山下隐隐能夠聽聞。
許多人擡起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因為今日皇帝出行,所以閑雜人等,包括官員們的家眷都需回避,因此不少人被趕回來時的馬車。
沈谙現在坐在馬車上,書本夾層中又多了一頁紙。
他看着上邊内容,修長的手指将紙條輕輕撫平。
支長樂和老佟也在車上,兩個人沉默的坐着,呆呆的望着對面的車窗。
守衛們沒有像在行宮裡面那麼嚴厲了,車窗外好多人在走動,說話,很熱鬧。
沈谙看完後将書頁合上,看到支長樂和老佟依然保持着原來的坐姿,且郁郁寡歡,說道:“你們兩個,不開心呐。
”
支長樂朝他看去,直接說道:“沈大公子,你有沒有辦法直接讓我們走?
”
“呆不住了?
”沈谙笑道。
“不想呆在這裡了,”老佟說道,“我們受夠了,沈大公子,你幫我們想想吧。
”
之前一直在車上,本來就很難受了,沒想到下車之後更難受壓抑。
尤其昨夜拿來給他們的飯菜,是那些所謂的貴人們吃完後剩下的,老佟和支長樂說不出的惡心。
讓他們吃不知道誰吃過的東西,如果以前,也許吃得下,但是現在,他們辦不到。
自打跟在阿梨身邊後,她待人接物所傳遞出的平等尊重和禮貌甯和,讓他們不知不覺也在被改變着。
那個感覺,叫尊嚴。
但在這裡,半分沒有。
誰都可以吆喝他們,到處都是“貴人”,而他們因為有另一層特殊身份所在,還要加上提心吊膽,不敢擡頭。
受夠了,真的受夠了。
“其實這裡不是挺好的嗎,”沈谙說道,“看那些流離失所的人,他們無家可歸,食土啃草,老病誰憐,你們在這,不還有一口飯吃嗎?
”
支長樂看向老佟。
老佟回望他。
頓了頓,支長樂看向沈谙,說道:“這裡,不好。
”
“我們不喜歡這裡……”老佟也道。
若真貪圖一口飯吃,他們當初便不會在白三哥無辜枉死之後離開江南大營。
思及白三哥,支長樂忽然心一橫,語聲變厲:“沈大公子,誰給你遞的紙條?
既然有人可以給你遞紙條,你必然也可以知道怎麼帶我們出去。
”
沈谙長眉微挑,看着支長樂。
老佟在旁深呼吸了一口氣,也說道:“對,沈大公子,我們是粗魯性子的莽夫,我們逼急了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哪怕魚死網破。
”
“也哪怕,撕破臉皮?
”沈谙說道。
“對。
”支長樂說道。
“這樣啊,”沈谙笑了,“那阿梨那邊,你們怎麼交代?
”
老佟和支長樂一頓。
“阿梨與我二弟交情甚好,我二弟又與我手足情深,你們若對我如何,阿梨那,你們讓她面子往哪兒擱?
”
支長樂咬牙:“隻要我們還活着,阿梨那邊我們會去請罪,沈大公子,你若不想出個招來,你這紙條的事,我們現在就去說。
”
“以及你的真實身份。
”老佟補充。
兩個男人虎背熊腰,尤其是老佟,生得又黑又壯,一張兇臉,他們唯一憨厚的模樣,隻有在那個女童身邊時才會展露,現在沉下臉來發出警告,兇神惡煞的猙獰面孔,怕是真的土匪都狠不過他們。
沈谙笑歎,果真人心難測,看來要壓不住他們了。
罷了,反正也差不多是時候了。
“沈大公子,”老佟說道,“有無辦法?
”
沈谙轉眸望向窗外,天色沉沉的,不過今天晚上應該不會再有風雪了。
“辦法,有的,”沈谙說道,“不過得看你們兩個人敢還是不敢了。
”
“敢!
”支長樂的眼睛瞬間放光,“真的敢!
”
“有辦法嗎?
”老佟說道,“真的?
”
沈谙笑了,在窗邊回眸而望,窗外白雪,将他面龐染得極為好看。
“你們說,被上千人盯着容易脫身,還是被五六人盯着容易脫身?
”沈谙說道。
因為外邊吵鬧,他語聲也輕,倒是不怕被聽到。
老佟和支長樂沒說話,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沈谙沉默了下,暗道自己吃飽了撐的,跟他倆賣什麼關子。
“自然是五六人,”沈谙自問自答一般,“如此,我們便去鬧個事吧。
”
“鬧事?
”
沈谙的手指往後面指去,一笑:“後面那輛馬車,定遠侯家的獨苗,他的皮可能有點癢。
”
……
……
半個時辰後,雙江行宮地牢的門被打開,老佟和支長樂被丢了進來。
沈谙走的較慢,不耐煩的士兵在他背後猛的一推,而後将門關上。
老佟從地上爬起,伸指碰了碰唇上的傷口,龇牙說道:“就這裡了嗎?
但這是地牢啊,我們怎麼逃?
”
沈谙沒說話,擡頭打量四周。
“還能出去嗎?
”支長樂也問。
“能的,”沈谙說道,态度始終溫和,“耐心等等。
”
老佟看了他一眼,轉身尋了個沒多少雜草的角落蹲着。
支長樂過去跟他一起蹲。
老實說,沈谙的性子脾氣真的太好了,一路過來都是笑嘻嘻的,沒有三吆四喝,沒有黑臉相對,如今被他倆一頓兇後,依然溫言溫語。
老佟心裡面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不過,我本以為對沈冽的态度至少會好點,”沈谙這時又說道,“沒想到,還是說關地牢就關地牢,他們難道不記得沈冽是個‘病秧子’了嗎。
也是,管你是什麼公子哥,是什麼身家背景,如今都不過人質罷了。
”
“沈公子,不要說話。
”外邊有人喊道。
“那你聽得清我說的什麼嗎?
”沈谙笑着提高聲音問道。
“不要說話。
”外邊的人依然這樣說道。
沈谙笑着收回目光,用之前那樣很輕的聲音嘀咕般說道:“好好好,不說便不說了。
”
他也尋了個幹淨的地面坐下,從懷裡摸出書來翻開,安靜的看了起來。
老佟和支長樂蹲在角落,沉默的看着他。
想開口問問到底咋出去,又覺得一直煩着人家不太好,之前的那股狠勁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而且,這會兒肚子開始餓了。
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