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昭衣今日的打算,除了下午和沈冽去看一場論學,其餘時間便都在知語水榭不出去。
李乾那網布下已有半年,現在随着遊州的路修好,也是時候派出暗探去往北元了。
現在在管馳、範宇、梁德昌的長案上,多出幾份通關文牒,是夏昭衣從李四妹的屍體上搜出來的。
四人在書廳中關了整整一上午,快午時時,詹甯趕到,滿臉喜色:“二小姐,您料事如神!
那些方家人,我們共抓獲二十九個,另有三十六人頑抗喪命!
他們竟有六十多人!
”
夏昭衣笑道:“不是我料事如神,是我昨夜在窗外聽來的。
”
“可惜,那名叫方貞莞的女子逃走了,不過她身受重傷,簡軍将軍已下令控制城内所有醫館,她去不得了。
”
“抓捕過程中,可有過路之人受傷?
”
詹甯頓了下,道:“是有,簡軍将軍令我們回去尋找傷員,送去藥費。
往文和樓去的那支兵馬卻遇上了沈将軍的父親,他在場的那些傷員,都被他先行妥善處置了。
”
夏昭衣揚眉,沉聲道:“細說。
”
同一時間,坐在淩香苑看支離給郭雲哲解開九連環的戴豫也聽聞了此事,他一時不知該做什麼反應,看着來報信的武少甯,半響,道:“少爺一早便去了秋燕村,眼下,他應該還不知此事。
”
“我去說嗎?
”武少甯道。
戴豫輕歎:“少爺遲早會知,你便去吧。
”
武少甯離開,戴豫轉過頭來,看到支離和郭雲哲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你看着我,我理解,”戴豫對支離道,又看向郭雲哲,“你聽得懂嗎,你這樣看我?
”
郭雲哲還是直直看着他,戴豫說不出這是什麼樣的眼神,既明亮清澈,又飄忽悠遠。
支離側頭朝郭雲哲看去,擡手在他面前揮了一揮。
忽然,郭雲哲伸手抓着支離的手,張口便咬。
支離的反應已經很快,卻還是被他的牙齒擦破一層淺皮。
“喂!
你屬狗的!
”支離罵道。
“汪汪汪!
”小大胖激動地沖來。
戴豫也爬起保護支離,郭雲哲再度發狂,将桌上的九連環撕扯開,摔了一地。
因為情緒激動,他削瘦卻線條剛硬的臉漲得通紅,兩隻手激動地想要掙開鐵鍊,手腕上的鎖铐将他的皮膚磨破,甚至出血。
支離和戴豫費了許多功夫将他控制,避免他傷害自己,但他的情緒仍激動,張口一直想咬他們。
哪怕聞聲趕來的家仆用一團布堵住他的嘴,他都不肯安分,一直到失去力氣,才總算止罷。
支離和戴豫你看我,我看你,皆不知他這是怎麼了。
這幾日,郭雲哲時常會忽然暴怒,但哪次都不及現在激動。
見他手腕出血,戴豫令家仆去拿藥箱。
郭雲哲癱在幾個男人的控制中,愣愣睜着眼睛,忽的,他雙目變紅,眼淚滾落了下來。
“他哭了!
”支離驚道。
郭雲哲的眉眼很深刻,雙眼皮深且長,眼眶一變紅,這雙眼睛便變清美幽邃。
他越哭越傷心,整個胸膛都抽泣,喉嚨一哽一哽,怕他噎死,支離和戴豫将他口中的布取出。
“哇!
!
”郭雲哲張開嘴巴,嚎啕出聲,哭得撕心裂肺,将周圍家仆都給哭來,連杜軒也趕來了。
沒人知道他哭什麼,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依然無法溝通,可他就是在哭,一直狂哭,直到哭累,把自己睡死過去。
“他……是怎麼了。
”戴豫被吓到,愣愣道。
無人能解答。
東平學府,松韻堂。
“啪嗒”一聲,杯盞自郭觀手中滾落,茶水浸濕滄浪色的影枝方氈,将屋中正在适時放松,說會兒閑話的先生們的注意吸引過去。
“一時走神,手滑,手滑。
”郭觀沖他們笑道,不慌不忙地取出巾帕擦拭。
幾個先生們笑着,叫他以後走神時切記放好杯盞,便繼續談論今日上午街頭抓人的事。
郭觀收回視線,平靜将杯盞拾起,放在案上,目光變怔忡。
方家,那麼輕易便垮了?
此前方家人在衡香府來來去去,皆無大事,甚至還能将方寄的棺木大搖大擺擡出衡香,怎麼今日,一下子便垮了。
郭觀的書童,今年才十三歲的小楛出現在門口,郭觀一眼看到他,示意他不用進來,郭觀收拾好桌上書冊,起身出去。
小楛過來,便是說今日發生在街上的事。
松韻堂院落大,郭觀去到東側先生們閑時下棋的石桌側,壓低聲音疾道:“他們可有來尋我們?
”
“沒有,以及,康庫府也出事了,卞可進他們三人上吊自缢,丁旺瘋了。
”
郭觀瞪大眼睛:“家仆呢?
”
“倒還活着,但都被吓壞了,紛紛說要辭行。
先生你看,給不給放,不給放,我們便隻能……”小楛擡手,自己的脖子前面比了一刀。
“我們不能出面,”郭觀喃喃道,“我回這東平學府,便是來當活靶子的,我們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
“先生,或許您不該回來,這些對手太可怕了!
您不覺得,如今這衡香府,被他們牢牢握于五指之中?
”
郭觀面色慘白,半響,低聲道:“是啊,何曾有過這種感覺?
自我跟随主公至今,皆是我們左右他人性命,如似兒戲,便是那李乾朝堂,我們都能輕易竊其國運。
從來是我們不将旁人視作一回事,怎麼現在,我們滿盤皆輸。
”
“倒也不是滿盤皆輸,侯睿至少騙殺了那沈冽身邊心腹,五馬分屍呢!
”小楛眼睛變陰冷,惡狠狠地道。
郭觀看他一眼,忽聽外面傳來腳步聲,郭觀朝院門望去,兩個學子疾步走來,郭觀認出,是卓昌宗身邊兩位好友,一個叫郝偉峰,一個叫許席一。
郝偉峰邁入松韻堂大門便急道:“雲從先生!
姚臻有消息了!
”
大堂裡的先生們立即朝他望去。
“快說!
”雲從先生大喜,趕忙說道。
郭觀也起身,回去松韻堂。
姚臻失蹤一事,他們最初不知,還是劉縣丞和趙縣尉派人過來問話他們才得知的。
郝偉峰從袖中取出紙來,遞去給雲從先生:“先生,您先過目,再看要不要給衙門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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