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上的“遊州從信府”五個字,一度也讓夏昭衣認為是邰子倉,但是邰子倉的畫她看過無數,與此畫上的筆法、用色、構圖皆截然不同。
不過此畫上的線條之順暢,着色之協和,仍可見此畫師的工筆絕對上等上,一等一。
顧老宗主很輕地道:“賢侄,想不出,要不便不想了,你還得趕路呢,先休息會兒?
”
“休息……”夏昭衣低低說道,忽然,她明眸一亮,“我知道了。
”
“嗯?
”
“是康劍,我剛趕去熙州府時,在一家甜點茶樓休息,窗外角落斜對處,貼着一張人像。
”
因那人像隻有墨色,幾筆勾勒,與這張畫類型全然不同,所以她才沒有立即想起。
當時那個掌櫃說是新開張的楊柳樓貼出來的,她後來回衡源文房後,将此事委托給了清阙閣去查。
斂了下思緒,夏昭衣将畫收起,道:“不過也隻是像,未必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正巧,已有人幫我去查,倒能讓我們省心一些。
”
夏昭衣看向張翅:“張将軍,這次規州一行辛苦你們了,酬勞我已同高舟提過,還有你身上這傷……”
“阿梨姑娘,”張翅立即擡手抱拳,打斷了她的話,不過因為拉扯到傷口,他痛得龇牙,吸了口氣後繼續道,“阿梨姑娘,末将有個請求……”
“請求?
”
“新朝群龍無首,且聽聞阿梨姑娘不會登基,可……可我們想追随您。
”
夏昭衣輕皺眉:“這不妥。
”
張翅一急,撩袍跪下,随他一起來得親随也跟着跪于他左右。
張翅焦灼道:“為何不妥呢?
阿梨姑娘,末将想同高将軍那樣追随您啊!
”
夏昭衣起身過去,擡手扶起他的雙臂,讓他坐回圓凳,再俯身将張翅的兩名親随也扶起。
夏昭衣認真道:“張将軍,這不一樣,夏家軍随我父親兄長出生入死,早已血濃于水。
我為夏家後人,他們也是,無關追随與否,隻有家人相濡以沫。
張将軍智勇雙全,不畏生死,敢于擔當,乃大将之材。
而我偏好閑雲野鶴,胸無抱負,待亂世終局後,我乃袖手旁觀天下之人,所以,我不好耽誤張将軍。
”
張翅仍心有不甘:“那麼,阿梨姑娘今後可否要去北元?
”
夏昭衣點頭:“要去的。
”
“我也想去,我也要去殺那些豬狗不如的北元人!
”
“好,如果你要去,你可自成軍隊,也可讓我為你引薦。
才過去的畢家軍,已在那的歐陽将軍,還有大小其他兵營,凡我所認識的,你都可選。
”
張翅失笑:“看來阿梨姑娘,鐵了心不收我們了。
”
“乾坤浩大,張将軍可去之處委實太多,定能大展宏圖。
”
“欸!
晏軍不還在河京嗎?
”牧亭煜忽道,“跟着晏軍,不也等于跟着阿梨姑娘嗎?
常志成就在城外,你去找他嘛,他可好說話了!
”
顧老宗主道:“對,是個好主意,那,還不讓阿梨給你引薦?
她在哪的面子,都不如在晏軍跟前大!
”
張翅看着他們,皺眉看回夏昭衣:“阿梨姑娘……你覺得呢?
”
“此乃你自己的前程,不要問我。
”
“那……容小的回去想想。
”
“好,若是你有決定了,你讓胡掌櫃代我寫信,我會同胡掌櫃說一聲的。
”
除卻字畫,張翅還帶來了那兩名劍客的長劍,不過他覺得敵人的兇器不好登堂入室,所以令親随放在了後院。
夏昭衣取了兩盒藥膏,叮囑張翅每日換藥時塗在傷口處,又寫了一張藥方給他。
待他們離開後,顧老宗主繼續問夏昭衣畫像的事,夏昭衣搖頭,答不上許多,還需等清阙閣那去查。
顧老宗主歎氣,知她要出門,隻好道:“罷了,不多叨擾你了,衡香太遠,跨州越郡,你再歇息歇息。
待你離開後,河京這若還有什麼發現,我以飛書寄去衡香。
”
“嗯?
你不回望星宗嗎?
出來這麼久,你要在河京落地生根啦。
”
顧老宗主笑了:“你約莫是不懂老朽這心境的,來河京後見衰又見興,先亡而後盛,誰不樂見敗土殘垣上興榮始長,荒荒長街變作人煙稠密呢?
這過程啊,就如花開,慢慢觀,慢慢看。
”
夏昭衣也笑:“行,那顧老宗主您就慢慢觀,慢慢看。
”
顧老宗主走後沒多久,工部的杭玉生和範等春前來。
待他們走後,楊冠仙來了。
在楊冠仙後面,又來了吏部侍郎魯子實。
緊跟着的,是諸葛山的婦人辛氏和她的三女兒諸葛沐。
天色慢慢暗下,胡掌櫃送走辛氏和諸葛沐後回來,苦笑道:“大東家,我算是明白您為何一來又要走了,換我,我也得跑,跋山涉水可遠比這些事務要輕松呢。
”
夏昭衣莞爾:“他們如此,也是看重我。
”
“何止是看重呢。
”胡掌櫃歎惋說道。
這都快成依賴了,還是一幫歲數可以給自己東家當爹做娘的人,不過想到自家東家憑本事征服這麼多人心,胡掌櫃又覺得很驕傲。
史國新已在後院備好馬,不同于來時帶着高舟等一幹夏家軍,這次夏昭衣隻帶一個史國新,路上再去接詹甯。
補充好水與幹糧,他們便動身離開,駿馬奔馳長街,朝着筠州方向而去。
路上一對衣着樸素,行動緩慢的姐妹止步,轉頭看向夏昭衣的背影。
待她消失在長路盡頭,姐姐看向妹妹:“是她!
呂無為那畫上的女子,她是阿梨。
”
妹妹的臉色很難看,蒼白無氣色,冷冷道:“應該是吧。
”
見她額頭都是冷汗,姐姐一驚,忙伸手扶住她;“怎麼回事,剛才見你還沒這麼糟的。
”
妹妹擡手按住小腹:“走了很多路,傷口被扯開了。
”
“你忍一下,我帶你去尋個客棧落腳,再找個大夫。
”
“好,”妹妹虛弱點頭,周身力量都靠着姐姐,很輕地道,“我現在擔心伊凡大人他們,我還是沒能想明白,我們是怎麼被盯上的。
”
“噓,先别說話。
”
“真的很痛……”妹妹喑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