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擔山北部,一到秋日便楓葉飄紅,山上有諸多亭台水榭,加之雙江行宮坐于龍行口,帝王之風加持,使得這裡是文人豪客們以往最喜愛來的地方,因而此處路非常多,也非常順,有許多可以直接通元禾宗門及雙江行宮的西山。
沈冽站在崖邊,山下有幾個小村落,還有兩家修建于百年前的望江樓。
沈冽腳下的這一座望江樓是當初修葺雙江行宮時的增建,先皇明泰帝取名齊天樓。
高處俯瞰,齊天樓占地遼闊,被建築群分割為三個庭院,布局精巧,軒廊分明,齊天樓往南二十裡,差不多就到雙江行宮了。
杜軒經過時看到他,走來說道:“少爺。
”
沈冽回眸,見他手中幾個水壺,說道:“往西百步,有處幹淨水源,我已把冰層鑿開了。
”
“好。
”杜軒點頭,不過沒有馬上離去,轉頭朝前望去。
身前大江開闊,千裡冰封,天地視野極為廣袤,隔江對岸是一片茫茫銀白,待冬去春來,霜雪融化,這裡該是成片成片的闊野良田。
“好痛快!
”杜軒不禁說道。
沈冽一笑,俊逸灑然,說道:“對。
”
“難怪那齊天樓下有那麼多文人墨客來作詩賦詞,站在此處,與共天地,心境真的闊然舒坦!
”杜軒笑道,“我現在特别想喝酒!
”
話音方落,他的目光看到遠處長道上緩緩走來的一小隊騎兵,約二十來人。
“李氏鐵騎。
”杜軒說道。
“這是第三支了,”沈冽說道,“先才已過去兩支。
”
杜軒冷笑:“真的厲害,李氏鐵騎。
”
前夜是他們第一次同李氏鐵騎交手,如若不是他們先發制人,襲擊在先,對方分散嚴重,可能昨晚連全身而退都未必能做到。
這支比宣武軍還要絕對服從李氏政權的軍隊,被李家訓練,供養,保護的極好。
多年來的北元之戰,拖垮了大乾數十個世家大族,全軍覆沒的何止定國公府。
伴随着忠烈祠廟的長生碑一座接着一座的立起,那背後倒下的,是一支支由熱血鐵骨所澆築的軍隊。
但是,李氏鐵騎完好無恙。
有着整個大乾最好的戰鬥裝備,最精要的訓練指揮系統,這些新一批李氏鐵騎的年輕戰士,他們的屠刀所揮向的,是古槐平原上手無寸鐵的羸弱流民。
現在,他們騎着威武健壯的高頭大馬,一身戎裝,緩步走在去往雙江行宮的路上,威風凜凜,這樣的威風,是大乾最高統治者所賦予的。
“如若這支軍隊能派去北元,不知可以斬殺多少蠻人。
”杜軒說道。
“這支軍隊,”沈冽說道,“日後會成天下之患。
”
“天下之患?
”杜軒說道,頓了頓,他微點頭,“我懂了,天下已經四分五裂了,大乾已經沒了。
”
但李家絕對不會這麼甘心退出,他們必然還會卷土重來,再争天下,那麼這一支李氏鐵騎,就是李家最好的一把利劍。
“少爺,”杜軒看向沈冽,“皇上退出京城,看似荒唐,實則以退為進?
”
沈冽沒有說話,目光望着那些李氏鐵騎。
杜軒循目望去,這才發現,對方已經停了下來,正擡頭看着他們。
隔着巨大的浮空,雙方相距何止百丈,彼此在眼中,皆是微弱一點。
杜軒一愣,說道:“他們會上來嗎?
”
“不會。
”
“我們被發現了。
”
“沒關系,”沈冽說道,“剛才過去的那兩隊,也都發現我了。
”
杜軒:“……”
“那,怎麼辦呢?
都發現我們了,我們此番過去的話,行動必然不利。
”
沈冽一笑,看了杜軒一眼,說道:“前天晚上我們殺了六個人,已經足夠他們戒備了,現在發不發現我們,都一樣。
”
“也是,”杜軒說道,“是這麼個理。
”
他搖了搖手裡的水壺:“我先去打水,免得又結冰了。
”
“嗯。
”
那些騎兵當真沒有上來。
為首的隊正收回目光,輕踢了下馬腹,說道:“走。
”
有幾個士兵經過時又擡頭望來,卻見遠山上這人根本沒有要避諱的意思,仍在那邊,紋絲不動。
“不用理會,”隊正說道,“走吧。
”
畢竟想理也理不了,相隔太遠,人家又在百丈高山之上。
沈冽看着他們離開,眉心輕輕合起。
心裡總有一個感覺,李氏鐵騎,日後還會再遇。
熱水熱湯煮好,幹糧也都貼着鍋微微熱過,除此之外,還有幾份肉食。
戴豫當真想将自己的食物分作兩份,被沈冽阻止,要他再拿一份新的給婦人。
婦人連連道謝,狼吞虎咽。
沈冽看了她一旁的孩童一眼,看向杜軒:“熬點粥吧。
”
杜軒一頓,說道:“少爺,本也沒多少米……”
“沒事。
”沈冽說道。
杜軒隻得點頭,起身去拿小米。
婦人眼眶紅了,忙跪下磕頭:“謝謝貴人,謝謝貴人!
”
米粥裡加了點肉,杜軒考慮到孩子可能也餓了很久,所以煮的不多,也很稀薄,以免孩子腸胃不适。
戴豫在旁邊看着婦人一勺一勺喂着娃娃,一路以來一直安靜的娃娃大概是被燙了嘴,忽然大哭,哭聲嘹亮。
婦人吓壞了,忙放下勺子,伸手捂住孩子的嘴巴。
“别哭了,别哭!
”
孩子還是哭着,嚎啕不已。
婦人一急之下,擡手拍她的嘴巴:“我叫你别哭!
”
“喂!
”戴豫忙伸手抓住她手腕,“打她幹啥,小孩子懂什麼!
”
“少爺……”杜軒看向一旁在看地圖的沈冽。
婦人也朝沈冽看去,很是害怕。
“已經上山了,”沈冽看着地圖說道,“此去元禾宗門,皆為山路,應不會有追兵了。
”
“不過還是不要哭得太響的好,”杜軒緊跟着說道,看着婦人,“太鬧騰了,耳朵吵。
”
“是,是。
”婦人抱緊孩子,擡手拍着她的背,輕聲去哄。
戴豫有些不放心,過來低聲問道:“少爺,真的不會有事嗎?
”
“嗯,”沈冽點頭,頓了頓,擡起眼眸看着戴豫,“你不必覺得為難,我既然同意帶上她,就無後顧之憂。
”
戴豫“呼”了口氣,說道:“嗯,那我去收拾東西,我們休息完後好出發。
”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