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燈将整座寝宮照的亮如白晝,陽平公主呆坐在軟榻上,寝殿裡溫暖如春,她着一襲單薄的月藍對襟齊胸襦裙,一頭保養極好的烏發長長披散着,望着遠處案上的精緻佳肴,目光渙散。
兩名面容姣好的秀麗宮女端手立在一旁,不時不安的朝她望去。
一整日了,陽平公主一直這樣,不吃不喝,偶爾會在軟榻上躺一躺,更多時間坐在那邊,長時間的盯着某一處發呆。
叩門聲輕輕響起,陽平公主擡眸望去,宮女靜書細聲說道:“公主,我去看看。
”
門外來的是穆貴妃身旁的女官,低聲同靜書說話,靜書點頭,說道:“知道了,玉菁姑姑。
”
“公主呢,還好嗎?
”
“不好……跟之前一樣。
”
女官往殿内望去一眼,低歎一聲:“好好哄哄吧,娘娘那邊自顧不暇,分不出身過來了。
”
靜書點頭:“是,姑姑。
”
女官離開,靜書合上門回來。
福了一禮,靜書說道:“公主,貴妃娘娘說,我們明日一早,或極有可能連夜便出發。
”
“連夜出發?
”陽平公主愣愣道,“外邊風雪大不大?
”
“大的。
”
“那為何要這麼急呢……”
“公主,”靜書擔憂的看着她,“您吃點東西吧,若真的連夜出發,車上颠簸,會很辛苦的。
”
陽平公主似是未聞,很輕很輕的應了聲:“哦……”
“對呀,公主,”另一個宮女鳳琴關心的說道,“您先吃點東西吧,一日未進食了,不能餓壞身子,您金枝玉葉,身體可嬌貴。
”
“金枝玉葉啊。
”陽平公主喃喃說道,美眸望向案上的玉盤珍馐。
食物精美,盛放食物的器皿,是從宮中帶出來的,是她平日最喜愛的那一套瑤台八寶紋月白玉石餐具,鑲嵌着華貴的特品珊瑚珠。
大乾宮廷膳食非常奢華,極具講究,盛放食物的飲食器皿也會根據不同季節,時辰,場合,匹配不一樣的樣式材質。
這樣極緻細節的皇家風範,不僅體現在膳食上,更是陽平公主自小的成長過程中,所觸碰到的方方面面。
無上尊崇,萬千寵愛,帝王的掌上明珠,她,是大乾的公主啊!
陽平公主眼眶紅了,眼淚滾落了下來。
“公主!
”
靜書和鳳琴吓到了,忙在她身前跪下,扶着軟榻說道:“公主,您不要哭呀。
”
“公主,皇上還是疼愛您的呀。
”
疼愛嗎?
陽平公主已經快記不清疼愛她的父皇是什麼模樣了,她的腦中全部都是宣延帝望來的那個眼神,兇殘,惡毒,咒罵……那是極度的痛惡才會有的眼神吧。
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身為大乾的公主,她捍衛皇家尊嚴,何錯之有?
那些山野之人不将他們當回事,那魯莽粗鄙的賤小孩直接指着皇上的鼻子罵,若說這野孩子和元禾宗門沒有相關,誰會信?
僅此一條罪責,足以将整個元禾宗門抄斬!
所以,她做錯了什麼?
堂堂帝王,一國之君,九五之尊,怎可以讓這山野孩童淩辱,皇家尊嚴又怎能讓這荒山野嶺的破敗宗門肆意踐踏?
陽平公主縮成一團,眼淚洶湧。
自離京後,她一直深壓着的恐懼和害怕,在今天不再受制,似是狂漲的江浪,将她吞沒淹埋。
“如果我當初早早答應去和親,會不會今天的局面就會不同了?
”陽平公主哭着說道,“我們就不會這麼狼狽了,不會被嗤笑了,更不可能這麼舟車勞頓,離開皇宮,離開京城,冒着大風雪趕路。
”
兩個小宮女不敢接話,畢竟她們是這世上最不願讓陽平公主去和親的人了,誰願意背井離鄉,去一個人生地不熟,連言語都不通的地方呢。
“我不甘心!
”陽平公主擡手擦掉眼淚,說道,“我一點都不甘心!
”
“公主。
”靜書擔憂的看着她。
“對了,”陽平公主看向鳳琴,說道,“你先前說的,佳榮郡主和李娉她們,去找了安成?
”
鳳琴點頭:“是,佳榮郡主和李娉姑娘是想求安成公主一起去請見南宮皇後的,不過安成公主拒見了。
”
“而後呢?
”陽平公主問道,“她們自己有沒有去?
”
“去了,不過南宮皇後同樣拒見了她們。
”鳳琴說道。
陽平公主抽噎着,若有所思的點頭。
靜書見她模樣,說道:“公主,難道,您要去見她們?
”
“對,”陽平公主說道,“我是有這個打算。
”
“别,公主,”靜書忙道,“安成公主和皇後不願意見她們,那必然是有原因的。
更何況,她們也沒有找您呀,咱們不能上趕着去找她們吧。
”
陽平公主輕皺眉,看了她一眼,說道:“那,我去找安成。
”
靜書和鳳琴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宣延帝共三位公主,自長甯公主李芯嫁給骁騎大将軍翁迎長子翁孝和後,宮中便剩下陽平公主與安成公主二人。
兩位公主自小便不親,連表面上的親和都不會去喬裝,現在,陽平公主竟然主動開口說要找安成公主。
陽平公主向來說做便做,随即伸手輕輕推她們:“快,去拿我衣物來,給我更衣,我這就去找她!
”
“可是公主,現在天色太晚了。
”靜書說道。
“是啊,何況安成公主她向來和您不對付,我們去找她,怕是要……”鳳琴沒有說下去了。
“光靠我一個人不行,”陽平公主說道,“我腦子不好,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來,需得有人商量才行,所謂大行不顧細謹,家國危難當頭,哪顧的上以往那些小打小鬧呢。
”
靜書和鳳琴愣了愣,像是不認識陽平公主了一樣,直直的看着她。
“你們快去呀,”陽平公主說道,“還愣着幹什麼?
靜書等會随我同去,鳳琴便留下來收拾東西吧。
”
靜書和鳳琴隻好點頭,說道:“是,公主。
”
看着她們去取衣物和洗漱用品,陽平公主收回目光。
“若我能有力挽狂瀾的本領,那該有多好?
”陽平公主很輕很輕的說着,不知為何,她腦中忽然出現一個女人的身影,不是别人,而是陶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