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過耳廓,如鬼低泣。
夏昭衣小臉蛋蒼白,眼角浮着些許青灰,若非聚魂收神回來的眼眸依然雪亮,沈冽甚至擔心她下一瞬就要昏倒在地。
夏昭衣緩了緩,搖頭說道:“沒什麼,不是要緊的事,我們去找沈谙吧。
”
“要緊,”沈冽肅容說道,“你可知你的臉色有多差。
”
“很差嗎?
”夏昭衣喃喃重複,頓了頓,背過身去說道,“走吧,先找沈谙。
”
此行雖不為沈谙,卻也因沈谙,隻有把沈谙的事情了了,她才有多餘心思回石室去好好看看。
一切恍惚皆因那石室,她的精神能量被那石室消耗的着實嚴重。
“阿梨!
”沈冽喚住她。
夏昭衣回首。
沈冽看着她,想了想,幾步上前,在女童跟前躬身蹲下:“我背你吧,在我背上,不說走神,便是睡覺也可,我會保護好你。
”
夏昭衣微愣,望着少年寬闊端挺的脊背,一時不知說什麼。
半響,夏昭衣說道:“不必了,你起來吧。
”
她上前伸手,扶住沈冽的胳膊。
“若讓你背我,我會很窩囊,”夏昭衣說道,“我是想來幫你的,結果卻給你添麻煩,我豈不是個笑話嗎?
”
沈冽墨眉一擰:“誰會笑話你!
”
“不用擔心,我真的沒事,并非我身體不适硬要逞強,待沈谙那些事了卻,我再同你說我心中之慮,我們先去找他吧。
”夏昭衣說道。
她的聲音很輕,很溫和,又帶着病體的微啞,沈冽看着她蒼白的臉,心下擔憂更甚。
而她卻像是寬慰小弟一樣,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從他身邊經過了。
一路往前,燈火通明,遠處雖有沖天大水,但潮霧并未散來,廊道裡幹燥,散着一股黴味,與此地特殊構建有關。
這一帶已被他們尋過,能找到的機關基本已找出,所以回去的路暢行無懼。
沈谙留下的記号很明顯,隻是他們沿着記号尋到一個路口時,記号變亂,左右兩邊都有出現。
“沈谙的記号,别人短時間内很難模仿的出,”沈冽說道,“我确認兩處記号都是他或柔姑所留,但他絕對不會留下這樣兩處皆有的記号。
”
“兩條路皆通呢?
”
“那他也隻留一條。
”
夏昭衣點頭,望了望四周,從袖中抽出地圖。
“也許我們所發現的那個機關室牽連的機關便是在這。
”夏昭衣看着地圖說道。
“廊道會動?
”沈冽問道。
“嗯。
”夏昭衣點頭。
他們先才尋路時又有數聲巨響,加上下來的那一處,前後巨響共有三個方向。
那滿是老鼠的陳骨空地為第一處巨響,大約響了五次,是三處巨響中最為劇烈的一次。
第二處是大水車方向,前後記不清到底響了幾次,響聲較沉悶,似悶在鍋裡的鞭炮聲。
第三處同樣沉悶,但面積更廣,一共三次不到,響聲突起時,他們正在尋路,随着巨響而去,由此在一間地下石室裡發現了一個大型機關。
機關牽連甚廣,憑手中火把難以一眼望盡,大大小小的齒輪滿是鏽迹,緩緩轉動着,聲音冗沉。
“當真大手筆,”夏昭衣看着地圖,說道,“這千秋殿,我怎麼覺得煉丹反倒是其次呢。
”
“像是屠宰場,”沈冽說道,“人命在此太過輕賤,譬如蝼蟻。
”
“想吐。
”
“身體不适嗎?
”沈冽忙問。
夏昭衣一頓,扭頭看他,彎唇一笑。
“沒,”夏昭衣說道,“我瞎嘀咕的,隻是不喜這裡。
”
沈冽神色凝肅,點了下頭,橘光裡,清俊眉眼悶悶不樂。
夏昭衣收起地圖,看向右手邊方向,說道:“應是這條路,走吧。
”
“好。
”沈冽說道。
将折好的地圖塞回兩件衣袖的夾層裡,夏昭衣眉眼微攏,一直強令壓下去的那股無名之感又襲上心頭。
她擡頭看向前方,火光仍明亮。
地圖之外那些她還未去到的黑暗,像是有無數影影綽綽的孤魂在遊蕩。
她不信鬼神,真的不信,可她連自己為何還會活着都無法去解釋。
為何是她能重生,又為何在這個叫阿梨的女孩的身子裡?
夏昭衣忽然憶起那日,林又青将“夏大小姐”的骨灰交付到她手中,一瞬間的徹骨冰寒,瞬息将她置于天地人間,四方宙宇之外,洪荒來的大水侵吞着她,她根本難以去抵抗,螳臂當車。
如今,她太低估這個地方了,來時沒有料到會這般吊詭古怪,甚至冥冥中似乎同她有着淵源牽扯。
不過,越是這樣,她便越覺得自己來對了。
暗暗沉了口氣,夏昭衣将心底那些情緒再度強壓而下,不準它們再幹擾她。
這條路往前,又出現數個路口,這些地方皆能找到沈谙他們所留下的記号,證明沒有走錯。
約一刻鐘後,他們尋到懸挂着木籠的大空地,七橫八縱的鎖鍊懸于空中,十幾個木籠垂着,木籠裡有白骨。
再往前是浩大空曠的石階,台墀橫向所漫極長,有一方高聳的大平台在石階下的視線盡頭,平台上有三座大丹爐。
此處說大殿不像大殿,說空地也不是,空間十分遼闊,所有燈座都亮起,光線依舊弱暗。
夏昭衣和沈冽下到大石台前,地上有不少蛇屍,遠處一條大蛇的屍體嘴中,還有半具留在外面的人身。
看屍體衣着,是沈谙的人。
丹爐附近散着許多丹藥和殘渣,夏昭衣才用巾帕将它們拾起,便聽得沈冽的聲音,在石台後邊發現了一條路。
“好香啊……”夏昭衣站在台階口,小鼻子嗅了嗅,說道,“但是我說不上是什麼氣味。
”
很熟悉,可再聞又很陌生,變成了另一種氣味。
她的鼻子,似乎因為生病而有些失靈了。
并且有個名字在她喉間,怎麼都說不出來。
“月下芍。
”沈冽說道。
“……對,”夏昭衣點頭,“是月下芍。
”
她最近一次聞到這花香,還是半年前在那龍虎堂,在那山賊兒子的庭院裡。
“這是喬家的,”夏昭衣皺眉,“喬家獨有的月下芍,怎會在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