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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2 誰要平等?
(一更)

嬌華 糖水菠蘿 4836 2024-09-03 17:11

  林内侍俯首在地,宣延帝注視的目光像是無形的壓迫,讓他擡不起頭。

  一旁的陽平公主也不敢說話,垂頭望着地面,喘不過氣來。

  平等。

  宣延帝心底很輕的念着這兩個字。

  對,老者的确沒有說錯,他此生最不可能領悟的就是這兩個字,因為根本不屑去領悟。

  這兩個字,他為何要懂?

  他生來便是帝王,站立在群山高峰之上,俯瞰睥睨人間蒼生,振翅能達九霄,萬民皆臣服于他腳底。

  握于他手的,是世間最大的榮華富貴,是可以殺伐主宰别人的刀刃,是揮動筆墨,就能輕易改變千萬人命運的權勢。

  作為帝王,先天秉性便是野心,權謀!

  便不論帝王,光是這世間所有努力往高處而去的人,為的什麼?

  那些英雄枭雄草莽,他們算人心,謀天下,踏着白骨殘骸,穿過狼煙烽火,滾過荒蕪血景,翻手陽謀,覆手玄機,哪怕衆叛親離,不得人心,最後想要的,不正是天下事由之則是,背之則非的狂妄,不正是那淩然世衆,至高無上的權力嗎?

  平等?

  誰要平等?

  無能賤民才會要平等!

  以及……

  宣延帝看回老者。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宣延帝輕聲說道,“是以,于天地而言,平等為道?

  周圍諸人無一人敢說話,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宣延帝的情緒起伏太過劇烈,剛才忽然暴起的殺人之舉,兇狠狂妄盡顯,将他們都吓壞了。

  “尊長,朕不及你,”宣延帝有些疲累的說道,“你若覺得朕對你的不是敬重,那便不是。

  “時間不多了。
”老者說道。

  “朕想聽尊長說教,”宣延帝說道,“尊長,可否指教一二?

  “否。
”老者回答。

  宣延帝皺起眉頭,那股無力感再度襲來。

  老者坐在那邊,端挺筆直,雖然面無表情,但并不盛氣淩人。

  可是,他對他的鄙夷和輕視,從頭至尾都存在。

  他沒有将他放在眼裡,根本不屑一顧。

  兩年前夏昭衣出事後,宣延帝曾多次派人去過離嶺,老先生不在山上。

  宣延帝每次收到書信,說尋不到他,心中皆會覺得失望。

  早早便特别想知道,能教出夏昭衣這樣徒弟的高人是個何等模樣,而且,當時國之大恸,大悲,加之他幾次決策失誤,不該調兵時調兵,不該增兵時送死,他急切想有人能為他指點,引他去走下一步。

  但是,尋不到。

  那些怒怨,越攢越兇,積憤化為戾氣,化為殘暴,最後在夏昭學不經意指出他布局錯漏時,宣延帝無法再容忍夏昭學活在這個世上。

  該死去的人,應當是夏昭學。

  若夏昭學真這麼厲害,當初為何慘敗于容塘峽?

  一個讓手下去死,由妹妹替死的廢物,他為什麼要活着?

  還享受着由别人犧牲所帶來的尊崇!

  ……

  宣延帝垂下頭,心頭戾氣再起。

  他用了許多功夫讓自己靜下,側頭對陽平公主說道:“你去傳令,下山。

  陽平公主福禮:“是。

  她看了老者一眼,猶豫着轉身,确定老者不會對自己動手後,腳步放開了一些。

  陽平公主一出來,穆貴妃便慌忙上前,白着臉色握住她的手:“裡邊怎麼樣了?

  正是因為可以聽到不少動靜,才更心驚膽戰。

  陽平公主幾乎要哭了,強打起精神看向荀斐,過去交代。

  荀斐領命,轉身離開。

  陽平公主站不住腳了,回身往穆貴妃懷裡撲去,哭道:“母妃!

  她可能真的闖禍了。

  宣延帝的那個眼神,讓她怕到極緻。

  荀斐傳令下去,山上各路人馬便開始準備。

  山頭太大,跑路費勁,于是不少傳令兵直接站在遠處高聲呐喊。

  北風獵獵,拂過群山,四處都是嘈雜聲,高舉的火把在奔跑途中,像是火龍一般。

  支離踮着腳尖站在崖邊,單手抓着樹枝,擡頭遠眺山上,好奇發生了什麼。

  夏昭學坐在火堆旁,鬥笠的确被壓壞了,他将壞掉的地方抽出來重新編織,以往非常拿手,如今編織卻極為費勁,手指頭不時笨拙的撞在一起。

  不堪重負的樹枝忽的被折斷,支離吓得後腿,差點沒掉下去。

  緩了緩,他捂着肩膀跛腳回來,在火堆旁悶聲坐下。

  肩膀劇烈發痛,他淚眼花花。

  夏昭學見他過來,放下鬥笠,拿出一旁已經烤的滾燙的匕首,朝他看來。

  “我其實不怕痛的,”支離說道,“就是……”

  他說不下去了,又站起身子:“我去那邊看看。

  他朝另外一邊走去。

  “傷口裡的樹枝不挑幹淨,傷口會變的很嚴重,”夏昭學說道,“遲早都要一痛,早點解決吧。

  支離想了想,伸手指向身後的石壁:“我如果撞在這裡,把自己撞昏過去,然後再……”

  看到夏昭學微皺起的濃眉,他聲音變低,改了話鋒:“……會不會很不聰明的樣子?

  夏昭學沒說話,一聲不吭的放下匕首,重新拾起鬥笠。

  支離松了口氣。

  回去坐下,确認對方不會再拿出匕首,支離說道:“沒事,我師父很快就會來找我,雖然裴老宗主不肯露臉,但我要真的出事了的話,他絕對會馬上去找我師父。

  夏昭學沒說話,研究着鬥笠,努力在讓自己的手指找回感覺。

  “我師父治病之術,當世翹楚,”支離又道,“山上名貴藥材也多,到時候你随我一起上山,你想要什麼便去拿吧,裴老宗主這次欠我的人情欠大了,他不敢不給。

  “錢也可以,不過錢的話還是少拿一點,不是我們小氣,而是拿了太多錢的話……到底銅臭味不好聞,沾染太多,對人不管于身于心,皆是大禍患,更不論,如今亂世,錢财其實也無多少用了。

  “而且,我身上的錢财一直不多,這些年我還不是活下來了,不過,跟了我師父之後,我好像變得更窮了,就像現在,我給你看看我身上有多少錢……”

  夏昭學重新撿起了匕首,朝他看來。

  支離停頓下。

  默了默,支離起身:“我去那邊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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