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風雪變大,呼嘯作響,搖的房屋輕晃。
潘斌華和林德一前一後離開小院後,林德拉住潘斌哈:“你和世子在裡面說了什麼?
”
潘斌華搖頭,看向顔青臨所在的院落,說道:“等會見了夫人,她說什麼你就應什麼,再不想應也得先應下,她正在氣頭上。
”
“你先說清楚,”林德拽着他不放,“你們到底說了什麼?
方才你出來時,世子的面色奇差,我離開時他還不是這樣的。
”
“你就别問這麼多了。
”
林德不死心,看了顔青臨的院落一眼,拉着潘斌華去到一旁,壓低聲音說道:“潘斌華,我看你平日對世子不錯,你也不算沒得救,我說真的,我要幫世子逃跑的話,你幫是不幫?
”
“你别說胡話了。
”
“那老妖婆走火入魔了!
”林德指向顔青臨的院子,“你還看不出來嗎?
”
“老妖婆?
”潘斌華皺眉,打量着林德快花白的胡子,按歲數,他都可以做顔青臨的爹了。
“你幫不幫?
”林德威脅,“你不幫,我有的是辦法整死你,現在就可以!
”
潘斌華沉了口氣,回頭看向那些守衛,說道:“老先生,你自己看,這裡看上去有很多人看守,其實并不多,對不對?
”
“這還不多?
”林德說道。
這邊四個,那邊五個,已經夠多了。
“世子可是上過戰場,戰功赫赫的大将軍!
”潘斌華說道,“他若真要離開,這裡的人數起碼再加個十倍才能擋住他的發力狂奔,至于弓弩,這樣大的風雪裡,弓弩根本無用,老先生,你懂我的意思了嗎?
就算我幫世子讓他跑走,世子自己也不會肯!
這根本就不是……”
話說到一半,潘斌華戛然而停,張大嘴巴望着前邊。
林德循着他的目光望去,擡頭便見兩個人影被從屋中摔出,落在快被積雪吞沒的台階上。
“發生了什麼?
”林德驚道。
院中的守衛們當即朝屋中跑去,其他院落的守衛們紛紛奔來。
又有數人摔了出來,夏昭學一身單薄的暗色棉布袍從屋裡一路打出,守衛們對他不敢拔刀,在他到門口時,幾個守衛撲了上去,直接用手環抱住他,并朝裡面推去。
夏昭學的腳法手法不如當年,用力奪下一人手裡的兵器,未出鞘的大刀連打帶挑,終于掙開他們。
越來越多人跑來,并不敢直接動手,而是想将他綁回屋裡。
有了兵器在手,夏昭學的招式要靈活有力許多,從木屋到院子門口,一路橫挑,倒打,肘擊,硬是打了出來。
“世子!
”潘斌華和林德叫道。
夏昭學的唇角不知道什麼時候磕破的,在掙打過程裡出了好多血。
他咬牙将身後的人擊退,回過身來看着十步外的潘斌華和林德,說道:“林德先生!
”
“世子當心!
”潘斌華叫道。
夏昭學“铮”的一聲拔出手裡的大刀,回身指向沖來的守衛,将他們的腳步生生逼停。
“世子不要讓我們難做!
”
“你回去吧,求您了!
”
風雪中夾着很細小的雪粒子,落在刀刃上,撞出細微清脆的聲音。
夏昭學喘着氣,頓了下,回頭看着林德和潘斌華,說道:“我不是世子,我大哥才是。
”
“世子要去哪?
”潘斌華驚惶問道。
對面院落裡,顔青臨聞聲出來,見到此場景,臉上并無太大波瀾,冷冷的看着夏昭學。
夏昭學濃眉微合,到底還是避開了她的目光,忽的将手裡的刀扔在了地上,拔腿狂奔。
“世子!
”林德和潘斌華高聲叫道。
那些守衛們趕緊追上去。
風雪迎面灌來,夏昭學在農舍裡翻出來的棉布袍太過單薄,寒風入喉,似銳劍穿腸,透骨之寒。
前邊迎面而來的守衛們伸手攔他,被他以詭異的步伐避開,轉眼他便在他們後方,迅速拉開距離。
腳腕傳來生生劇疼,夏昭學的步伐卻沒有停下,奔着奔着,他的鼻頭一酸,眼淚忽然湧了出來。
……
“不學了,太過躲躲閃閃,萬一熟練後成了習慣就糟了。
”
“成習慣還不好嗎?
這要的就是成習慣。
”
“為兄是要上戰場殺兵斬将的,這樣躲閃,被手下看到會平白損了士氣,罷了,不學了。
”
“不學便不學,像是害你一樣,哼……不過,要不再學兩招?
關鍵時候可以保命的。
”
……
眼淚越漸洶湧,夏昭學抹掉眼淚,淚痕很快被風雪吹幹,他咬着牙,速度越來越快,奔離了他們視線。
潘斌華難以置信的看着他真的就這麼離開了,頓了頓,潘斌華回頭朝顔青臨看去。
顔青臨的面色終于變了,她恨恨的望着夏昭學離開的方向,這樣黯淡的天幕下,面皮因憤怒猙獰而顯得青紫陰冷。
……
……
漫天匝地的嘶吼聲,軋過風雪,瘋狂咆哮着。
流民們前赴後繼,朝城門沖來,無數人爬上城牆,哪怕明知是死,體内被憤怒和不甘所燃燒出來的沸騰血液也讓他們無所畏懼。
夏昭衣被一聲尖銳的咒罵聲所驚,睜開了眼睛。
房間裡面很溫暖,她睡在錦繡大床上,屋外天色昏暗,房中隔着屏風,點着幾盞華燈。
這裡是連飛閣,她憑着從陶岚那些手下的屍體上搜出來的物件一路尋着,不知不覺便到了施禮道。
比起滿都城的喧嘩不甯,連飛閣是少數還安然營業的商鋪。
夏昭衣太困太乏,進來問掌櫃的可否借一處卧睡之榻,掌櫃的認識她,立即就令人收拾出房間來,甚至還專門為她準備熱水。
她本睡了,迷迷糊糊爬起來沐浴,再迷迷糊糊回來睡覺,一閉眼再睜開,天色已暗。
街上又傳來咒罵聲,是兩個女人在吵架,聽聲音,年歲都不清了,似乎四十左右。
夏昭衣沒有動,側卧在床上。
枕頭被褥上有很清雅的杜若幽香,這氣味她曾在沈冽身上聞到過,很淡很淡,似有若無。
想必那些枕頭被褥和她現在所蓋的一樣,都被杜若之香熏染過,再沾在了他身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