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準備了豐盛的吃食,一等女童下去,精神面貌極好的林管事便忙招呼後面的夥計送來。
夏昭衣擡手撿了個白面饅頭,笑道:“謝謝管事的,這個就夠了。
”
“小丫頭在長身體,不夠的,”林管事端起旁邊的肉來,“來來來,蘸一蘸。
”
“管事的自己吃,我還有事,得先走了。
”夏昭衣說道。
林管事仍是盛情再邀,夏昭衣婉拒不下,最後被管事的塞了個裝滿食物的包袱在懷裡,包袱裡塞了好幾個油紙包的饅頭和碎肉醬,以及各種小糕點。
如若不是害怕會增加負重,看管事的模樣,像是要将半個廚房都塞來。
夏昭衣捧着包袱,難以名狀的暖意浮出,跟管事的道謝道别後,背着包袱出來。
街上紛鬧不休,亂嘈嘈似油鍋炸開,到處都是車馬行人的身影,不安和躁郁斥滿天地朝暮,無孔不入,一刻不歇。
離開施禮道,主道上忽然傳來三聲乍鳴的鑼鼓聲響。
四面長街的喧嘩瞬間停下,數萬雙惶恐不安的眼睛朝鑼鼓聲望去。
鑼鼓聲尖銳刺耳,咣咣敲着,每次皆三聲連發。
一隊北府兵的人從主道盡頭快步走來,邊疾聲高喝:“朱大人有令!
凡歲數十五之上,四十五之下的男子速去京兆府!
二十之上,四十之下的婦人同去!
小兒老兒去城西辰白道!
”
說完,又是三聲連發的鑼鼓。
從宮門出來的禦街開始,沿着數條主道,從内城朝外城,數十隊北府兵同時敲響鑼鼓和揚聲高喝。
跟在後邊的兵衛們指着路邊發愣的百姓:“去啊,你們愣着幹什麼!
”
“都趕緊去!
外邊已經打進來了!
”
“快去!
”
……
人群裡也有人帶頭高叫,稱危難關頭,大家需得一起上。
許多孩童的哭聲響起,不少婦人則驚惶的拉着自己的男人往後邊躲去,不想讓他們走。
天光越來越暗,整片京都一片漆黑,隻有零星少數火把被人點起,暮色下的明光火炬特别耀眼,照亮密密麻麻的人海。
夏昭衣離開人群,朝另外一邊的巷弄走去,半個多時辰後,她在清阙閣門前停下。
清阙閣的門虛掩着,她輕輕便推開了,大堂裡面空無一人,那些酒客們所坐的席位上空空如也,擺在案上的筷筒,箸枕全都不見了,櫃台上的算盤,賬本,筆架,墨硯,酒水,招财飾物擺設等也全都清空。
整個大堂,隻有最中央的酒案上點着一盞油燈,燈火幽幽。
夏昭衣朝裡邊走去,指尖纏着小油球燈,随她腳步微晃。
“阿梨?
”一個男音響起。
夏昭衣擡頭,大堂二樓的漆木扶手旁,餘有海抱着一捧書站在那。
“有海先生。
”夏昭衣說道。
二樓的東西同樣被清掃一空,寬敞空曠,餘有海看着女童上來,笑道:“正清理東西呢,清阙閣許久不曾這樣空蕩了,最近一次大清空,還是三百年前。
”
夏昭衣走到跟他跟前,望了他手裡的書籍一眼,說道:“那,清阙閣還接單子嗎?
”
“接,清阙閣永不打烊,”餘有海笑道,“阿梨是來下單子的?
”
“我想找人,”夏昭衣看着他,“夏昭學。
”
餘有海一頓,說道:“定國公世子?
你……二哥?
”
對于眼前女童的身世,餘有海身為清阙閣人本不該多話,但近來這女童的一舉一動,讓餘有海着實忍不住好奇,脫口而出。
“世子?
”夏昭衣攏眉,搖搖頭,“不,他不是世子。
”
“他是世子。
”餘有海說道。
“不是,我二哥絕對不願認下這個身份,”說着,夏昭衣從腰上摘下小荷袋,拿出一錠白銀,“有海先生,我想找到他。
”
餘有海望着她白淨小手上的厚重白銀,沉默了瞬,看着女童說道:“阿梨,若說尋人,其實沒有人比你厲害,我有兩條線索,你不妨一試。
”
“兩條?
”夏昭衣一喜,“先生快說。
”
小油球燈的微光映入女童眸中,将裡面的欣喜反照,似星光一般,餘有海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女童笑成這樣。
餘有海也笑了,說道:“我昨日才從清阙閣情報暗人處得知一個未曾對外宣揚的隐秘消息,稱宣武軍燒了栖鹿院後發現一處暗室閣樓,此閣樓或為你二哥曾居住之地。
是以你先才提到世子……不,夏二爺時,我才不覺驚詫,因為他極有可能真的未死。
第二條線索,若你二哥真的同栖鹿院有關,我不妨破例一次同你說一單栖鹿院才在我清阙閣所委托的單子,你看如何?
”
“先生……”夏昭衣擡手揖禮,“多謝先生願為我破例。
”
“不是為你破例,”餘有海笑笑,眸中笑意退卻,說道,“這是生意。
”
“生意?
”夏昭衣好奇,“先生要我做什麼?
”
“殺人,”餘有海說道,“正是栖鹿院前日在此委托的單子,所殺之人,為淮周街郭府現在所住之人,郭澍外孫,沈冽。
”
夏昭衣一愣。
“不過聽聞,沈冽已随皇上出了舉央城門,你若要去殺他,恐怕要追很遠,所以暫時不急,所以,你可以先去找你的二哥。
”
夏昭衣沒說話,目光落在餘有海捧着的書籍上。
這些書籍很舊了,幽光裡微微泛黃。
“阿梨?
”餘有海看着女童,“你在想什麼?
”
“栖鹿院。
”夏昭衣說道。
竟然是栖鹿院。
要知道老佟和支長樂他們的那一間小院,和栖鹿院不過百丈之距……
二哥真的在那邊嗎?
那麼近?
“那這單生意……”
“不接。
”夏昭衣想都不想的說道,目光仍若有所思的望着餘有海懷裡的書籍,滿腦子全是栖鹿院。
以及,還有一個人曾在栖鹿院出現過……
趙琙!
餘有海皺眉:“不接?
”
“嗯,”女童終于擡起頭,并将手裡的銀子放在餘有海懷裡的書籍上,“不僅不接,我買沈冽的平安。
先生,我下單,沈冽的命,我保了。
”
“可是,”餘有海說道,“阿梨,栖鹿院若真同你二哥有淵源,那麼要殺沈冽,不定便是你二哥的意思,你不接?
何況,你這還是唱反調……”
夏昭衣彎唇,燦爛一笑。
且不說二哥與栖鹿院是否有關,這單子是否真的是二哥的意思,就算是,就算二哥,哪怕父親和師父,當面親口讓她去殺沈冽,她倒是看看,誰使喚得了她。
樓下準備了豐盛的吃食,一等女童下去,精神面貌極好的林管事便忙招呼後面的夥計送來。
夏昭衣擡手撿了個白面饅頭,笑道:“謝謝管事的,這個就夠了。
”
“小丫頭在長身體,不夠的,”林管事端起旁邊的肉來,“來來來,蘸一蘸。
”
“管事的自己吃,我還有事,得先走了。
”夏昭衣說道。
林管事仍是盛情再邀,夏昭衣婉拒不下,最後被管事的塞了個裝滿食物的包袱在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