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平公主的聲音比他還要響:“給我殺了他們!
”
“你确定要殺?
”支離揚眉,發白的眉梢斥滿不屑,“再鬧大,你可就不好收場了。
”
“還等什麼!
”陽平怒道,“殺啊!
”
徐城兵們無人敢往前去。
李豪身邊的親兵卻隻聽李豪一人,李豪沒有出聲,他們不會動。
“三皇兄!
”陽平朝李豪看去。
李豪看她一眼,沒有反應。
他是來帶她回河京的,不是來計劃矛盾的。
“三皇兄?
!
”陽平大叫。
“公主。
”李奕舒這時沉聲道。
陽平回過頭去,那十幾輛馬車在他們百米外停下,
明南區二十三個村子裡的鄉紳,鄉賢,員外,名士,還有因孝而遠近聞名的大孝子,一個個下來。
陽平皺眉,上前怒道:“這六人是你們的人?
”
上百人走近,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不作聲響。
“我問這六人是你們的人?
你們明南區是不是要造反!
”
“我們不造反,我們也不賣地。
”一位老者開口,聲音響,卻很平靜。
此人身闆清瘦筆挺,個子中等,因身着素衣布袍,反倒于一衆錦繡華服的老者中顯眼。
“既答應了本公主,為何不賣?
”陽平厲聲問。
“因為有人出價比公主高。
”另一位老者說道。
“除非公主出價比他更高,且給夠現銀,我們便賣。
”再一人道。
“你們……”陽平公主難以置信地看着他們。
從熙州到徐城,雖然有些人不願配合,但隻敢逃着,避着,誰都沒有這樣與她說話。
官大一級壓死人,現在壓着他們的,可是皇權,她是公主!
“價高者得,這麼淺顯的道理,公主都不懂?
”支離說道。
陽平公主回身朝他看去:“你給我住口!
”
“公主好歹代表皇室,十五兩便想買得一座作坊,公主,你如此窮酸嗎?
”東北方向,剛才最先開口的素衣老者說道。
陽平看向他:“你還知道本宮是皇室公主?
你是哪家哪戶的,報上名來!
”
支離冷笑:“十五兩得一作坊,轉手強賣一百二十兩,如此巧取豪奪,你還捂人嘴巴,不給人說。
”
陽平公主又轉頭朝他看去。
“縣衙這幾位官吏大人,”素衣老者看向林從事和那三名佐吏,“若是有人報官,稱強買強賣,你們的縣令大人會如何判?
”
林從事剛才不敢出聲,眼下更不敢接話。
支離嗤聲:“輕則十年牢獄,牢獄過後流放,重則,滿門抄斬。
”
林從事瞪大眼睛。
這是他剛才對公主說的話。
“你放肆!
”陽平怒吼,“你可知我出身皇室,你敢!
”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原來是皇上口頭上說着好聽的。
”素衣老者淡淡道。
“也簡單嘛,”支離接着道,“将這位公主逐出皇室,不就好了?
”
二人一個站在西邊,一個站在東北。
你一句,我一句。
光是聽他們說話,陽平便得朝西望去,又朝東北望去。
她連思考如何回嘴的時間都不及,眼下聽到這句“逐出皇室”,她暴怒的情緒徹底崩潰。
“我讓你們住口!
”
茶盞被她抓起,特等的明南山種黑茶朝素衣老者方向砸去。
力氣不夠,茶盞摔在錢日安和李奕舒中間。
“哎呀郡主!
”錢日安低呼,忙拿出手絹,替李奕舒擦裙子。
李奕舒厭惡地将他推開。
實際更多的茶水,在陽平公主抓起茶盞的那刻,自她掌中沿着手腕前臂,先灑她自己半身。
“殺了他們!
”陽平公主看向李豪,“三哥,殺了他們!
”
她許久不曾叫李豪三哥,這樣一個稱呼讓李豪覺得親切,但不會跟着她腦袋發熱。
這兩位老者的咄咄逼人,李豪并非不氣,但是無法反駁。
現在,李豪更多的是在想要如何收場。
他後悔了,今日不該與她一起來這的。
甚至,他就不應該從河京過來!
“諸位!
”支離忽的高聲叫道。
衆人朝他看去,他扶着詹甯肩頭,輕盈一躍,縱然跳上半身高的大碑碣。
“諸位!
”他看向跪倒在地的上千農戶,“這位公主,她幹政了!
”
“她口口聲聲自稱皇室!
”
“皇室又如何,後宮不得幹政!
”
“但是她私自動用縣衙的狗腿子給她辦事,就是他!
”
支離伸手指向林從事。
林從事吓得一哆嗦。
“還有他們!
”
三位佐吏不敢看他。
“她還逼死了一條人命!
“
支離指向地上被白布蓋着的屍體。
“是逼死!
比害死還可惡!
”
“将人逼到絕境,何其惡毒!
”
“她可恨吧!
”
可恨!
衆人身體裡面的怒意排山倒海,但因自己的命,因全家的命,誰都不敢喊出來。
不過眼神不會騙人。
每一個人的眼神都付諸着滿腔怒火,看着陽平。
“殺了他!
”陽平指向支離,對李豪的親随和徐城兵馬叫道,“都去殺了他!
他要造反!
”
剛才支離朝林從事那一指,吓壞得不止林從事。
丁明志現在不敢動了。
他的父親丁縣尉,此刻在上千農戶的另一頭,跑來的親信一番說,丁縣尉更不敢過去。
東北方向的素衣老者始終是不鹹不淡的口吻:“田地産業,若是皇上要,我們雙手奉上。
若是公主巧取豪奪,我們分文不給。
”
“對!
”他身旁的老者叫道。
“皇上一道聖旨,我們給,公主低買高賣,中飽私囊,欺人太甚!
”另一人道。
“我們不賣!
”
“就是不賣!
”
“對!
”支離大聲道,“非我等戲弄公主,而是公主不将我等當人看!
”
“我們也是人!
”站在碑碣旁的陳定善叫道。
陽平一會兒朝他們看去,一會兒又看向東北處來的老者們。
她腦袋嗡嗡的響,眼睛發愣發直。
詹甯眼珠子一骨碌,想起夏昭衣在鳳陽樓雅間中的那席話。
他跟身旁同伴小聲交流後,高聲叫道:“皇上親口說的,民貴君輕!
”
陳定善和史國新随即重複:“皇上親口說的,民貴君輕!
”
支離也跟着重複。
随即,素衣老者身旁,還有地上跪着的人,漸漸被帶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