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最怕着火,尤其是金玉堂那一場大火才過去一兩個月,現在看到火光住戶們便覺得害怕。
越來越多人趕來救火,最近的巡守衛們也來了,同時有不少官兵朝着人群逆向跑來。
“站住!
!
”
“不準跑!
”
“邪童!
”
……
夏昭衣在屋頂上狂奔,同時又搭起弓弩,奔跑中拉弓,一支弩箭疾射而去,射中了狂奔途中的一個巡守衛,同樣也是左肩胛。
弓弩不及成人所握的大,但對女童的身闆來說卻不小,不過她拉起來絲毫不費力,弩箭的勁道亦很大。
身後的人沒有刹住腳步,撞了上去,更後邊的人及時止住,去扶同伴,這是卻又有一支弩箭“嗖”的一聲射來,刺破他的布甲,左肩胛被帶往後面,一陣銳痛。
“弓箭手!
”有人回身高喊,“去叫弓箭手!
”
話音剛落,一支弩箭穿過他前邊士兵的脖子,射中他的左肩胛,慣性力道讓他往前踉跄,和身後的士兵撞在一起。
巡守衛們往下面的屋檐躲去,有人已經不敢去追了,硬着頭皮跟上。
屋檐雖可以躲人,但是到了路口,不得不露頭。
一旦暴露,就有一支弩箭從前邊射來,正中左肩。
一支,兩支,三支……
射完十二支,夏昭衣弓弩一扔,轉身往屋檐另一處翻去。
“去追!
”有人看到空中抛下的一物,叫道,“她沒箭了!
”
等追過去才發現,哪裡還有女童的身影!
士兵們氣喘籲籲,惱怒的看着前邊月色下的飛檐,大聲唾罵。
火勢并沒有多大,花了一個多時辰便徹底撲滅,整間雜房被燒的精光,一旁一個仆從的住處也被燒了大半。
蔣氏嚎叫了整整一個晚上,弩箭的箭頭帶着倒刺,拔出來割着她的肉。
她不許人拔,又不得不令人拔,斷斷續續,痛的她大汗淋漓,哭叫聲在夜色裡響徹長街。
待到天明,弩箭終于拔出,為了檢查有沒有倒刺留在裡面,大夫用剔骨的小刀烤火,還要挖開她的皮肉檢查。
活了大半輩子,除了生孩子和丈夫被砍頭時哭的昏過去,蔣氏已經好久沒有這麼撕心裂肺了。
“那個直娘賊的小賤婢!
!
!
”蔣氏痛哭大罵,“要殺了她,你們要打死她,殺死她!
”
她對外面隔着屏風的兩個兒子叫道。
累了一宿的陶鼎和陶茂坐在那邊,一個快要睡着了,一個一臉麻木的聽着。
……………………
“砰。
”
女人将筷子不輕不重的放下。
一旁的男子沒有繼續說話,安靜的看着她。
“繼續。
”女人淡淡道。
男人點頭,說道:“那女童所帶的弩箭不多,射光之後便消失了,受傷的那些官兵身上的弩箭并未同老夫人那樣帶着倒刺,他們比較容易取出,老夫人卻痛了一晚。
”
女人看着桌上的一屜小籠包,目光不見喜怒。
安靜一陣,女人開口道:“阿梨,她叫這個名字,對嗎?
”
“是的,夫人。
”
“她近來名氣一點都不小,把她做過的事情都找出來,午時前一件一件說給我聽。
”
“是。
”男人點頭。
女人頓了下,擡頭說道:“我們那幾個被抓走的弟兄如何了?
”
“不出意外的話,昨晚應該都死了,”男人面無表情,垂眸答道,“如果沒有,今晚我們的人去送最後一程。
”
女人沒說話,過去好久,重新提起筷子,夾了個小籠包放到嘴巴裡面。
一大口小籠包,平時細嚼慢咽的她這次大口吞進去,還沒有完全咽下,又往裡邊連着塞了兩個。
嘴巴被撐的鼓鼓的,她大口嚼着,眼眶通紅。
男人站了一陣,開口說道:“夫人,如果實在不忍,不妨便去看一看蔣老夫人?
”
已經鮮少發火發怒的女人咽完所有東西,忽的擡眸瞪來,雙眸充血,目光憤恨的似要撕碎他:“要你多嘴了嗎!
”
男人垂頭:“不敢,夫人。
”
“閉嘴!
”女人壓着聲音叫道。
“是。
”
女人繼續提起筷子,又往嘴巴裡面塞包子,一個,兩個,三個……
她大口的嚼着,眼淚在眼眶裡面打轉,不過她不準它們流下來,始終強忍着。
好在最後吃完這些包子時,她真的做到了。
懦夫才哭。
女人放下筷子,冷冷的說道:“收拾了吧。
”
“是。
”
日頭漸漸變大,陶家附近圍着好多人,許多人沖着那片倒掉的矮牆指指點點。
陶鼎和陶茂帶着幾個家仆迎着那些目光在砌磚補牆。
各種各樣的聲音都有,最多的是罵活該,還有人發出嘲笑聲。
人群裡邊忽然有人扔了顆石頭過來,落在陶茂身上。
陶茂擡起頭看去,一個大胖小子伸手指着他:“我爹說你家出了個不要臉的壞女人,她賣國求榮,害死了很多将軍!
”
一個小孩見他出來,也跑了出來,叫道:“對!
你爹還被砍了頭,應該把你爹的頭裝在籠子裡,丢去喂豬!
”
“你們也應該去死的!
”一個小女孩叫道。
“你們不配活着!
”一個老人也站了出來。
各種各樣的唾罵像利箭一樣朝着他們射來,要将他們射的千瘡百孔。
陶鼎冷着臉,加快速度砌牆。
陶茂的手都在顫抖,臉色慘白的看向陶鼎,顫着聲音道:“哥……”
“快點幹活,幹完就可以走了,這道牆能堵住他們的嘴,擋住他們的話。
”陶鼎說道。
陶茂點頭,又拿了一塊磚。
但是胃裡忽然一陣惡心,讓他沒能忍住,跑去了一旁大口大口的吐了出來。
他整個人癱在地上,雙眼發直,隻覺得頭暈目眩,艱難的喘着氣。
陶鼎朝他看去,皺了下眉,沒有去扶,繼續砌牆。
“你們全家都是畜生!
禍國殃民,去死吧你們!
”
“為什麼還讓他們活着?
他們都應該被砍頭的!
”
“呸,就讓他們活着,你看看他們,現在活得連條狗都不如!
”
“砍頭便宜了你爹!
應該被千刀萬剮,一片一片的割掉!
”
“還有你們家那個賤女人!
她一定不得好死!
”
……
陶鼎閉上眼睛,深深呼吸,再睜開後,重新去拿磚頭。
那邊的陶茂雙手捧臉,痛哭了起來,強忍着聲音,哭得很低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