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揮墨喜歡穿黑衣,若非必要的喬裝,他的常服也基本都是黑色。
眼下一身墨色夏衫,高大挺拔,寬肩長腿,一雙童仁漆黑的眼眸似笑非笑,落在杜太醫的雙腿上。
不過很快,聶揮墨就捕捉到杜太醫的神情不對。
他的濃眉輕輕一挑,朝剛才杜太醫的餘光不自覺瞥去的西面看去。
漫不經心的一眼,卻勐然讓他一愣。
少女一襲雲青色束腰薄衫,正在盆架前以幹淨巾帕拭手,肩背單薄端挺,其下纖腰翹臀,雙腿比例修長。
她的頭發較正常女子要短很多,青絲柔柔垂至腰上位置,那發梢被窗外清風吹動,像是細細癢癢得自聶揮墨的心尖上拂過。
夏昭衣手裡的動作微頓,秀眉輕蹙起,有所感地回過頭去。
四目相對,她一眼撞進聶揮墨的黑眸裡,男人眉眼微斂,變得更深,眸中戲味亦更濃。
夏昭衣看了看他,平靜地收回視線。
聶揮墨身後的向山大驚,看向聶揮墨:“将軍,怎麼是……”
夏昭衣将巾帕挂回盆架上的矮長橫木,看向那邊一臉愁容的杜太醫:“杜太醫,我先走了。
”
杜太醫結結巴巴:“阿梨姑娘慢走,便先不送了。
”
聶揮墨忽地伸手,攔在從門内出來的少女跟前:“阿梨姑娘,好久不見。
”
夏昭衣看着他:“讓讓。
”
過分平澹的語氣讓聶揮墨心頭浮起不喜,他沒有情緒地笑了笑:“你我之間,不曾有過深仇吧。
”
“不曾。
”
“不僅無仇,還欠着一恩呢。
”
“好,”夏昭衣說道,“你說名字,我去殺。
”
“還沒想好,”聶揮墨唇角勾起弧度,“不過快想好了,也許半盞茶後就能想到。
”
“那你慢慢想,想好了告訴我。
”
說着,夏昭衣試圖繞開他。
聶揮墨再度伸臂:“你要去哪?
不等我想出來?
”
夏昭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清澈明眸映着院外風雷不驚的天光:“我去忙我的事。
”
“你有何事?
”
“正事。
”
“什麼正事?
”
“關你屁事。
”
聶揮墨低低一笑:“阿梨姑娘說粗話?
”
“說粗話不需要門檻,有嘴就行,值得你驚訝?
”
杜太醫被人推來,趕忙說道:“阿梨姑娘,聶将軍,原來二位認識啊。
”
“認識,”聶揮墨笑着看着夏昭衣,“我是她的債主。
”
“啊?
”杜太醫看向少女。
夏昭衣冷笑:“聶大将軍不如棄戎從商,一次平等交易,到你這變成了欠債,算盤珠子都蹦到我臉上了。
”
杜太醫一旁的管家上前:“阿梨姑娘,聶将軍,不如去尚悠廳坐下來慢慢吵……咳!
慢慢聊!
”
“不了,”夏昭衣道,“我今日事多,先行告辭。
”
聶揮墨微笑:“阿梨姑娘出爾反爾是嗎?
”
“你若想好要我殺誰,你留口信或書信給杜太醫即可,我還會再回來的。
”
說完,夏昭衣再度繞開擋在跟前的男人。
聶揮墨卻忽然伸手去抓她手腕,指尖方一觸到,少女如泥鳅般滑走,頃刻在他四步外,立在庭院裡沉目望他,俏臉如霜。
因速度太快,她的裙擺還未止罷,青絲盡甩在左胸前,天光讓她白皙的肌膚更顯清透。
“别……!
”杜太醫驚得心髒差點沒跳停。
好在少女停下後,沒有要動手的意思:“杜太醫,告辭。
”
她轉身離開。
見她一個眼神也不給自己,聶揮墨濃眉緊皺,目光随着她步步離去,一股不知何時再能碰面的不甘忽然湧至心頭,聶揮墨驟然沖去。
夏昭衣耳廓微動,在聶揮墨探手抓住她的肩膀前,她側身避開,擡手反去抓他的手。
杜太醫趕忙讓人将自己擡下來,趕來勸架。
這麼會功夫,庭院裡的二人已過上數十招。
聶揮墨體型高大,矯健迅勐,攻勢兇狠,但是在少女靈活的步伐和輕盈身姿下占不到半點便宜。
】
聽聞動靜趕來得人越來越多,杜太醫一邊讓手下去趕這些人走,一邊繼續苦口婆心地勸架。
二人一剛一柔,一烈一韌,有着一等一的體力,更可怕得是,彼此還有非要拿下對方的戰鬥意志,俨然不死不休的模樣。
尚悠廳的人趕來,遙遙看到這一幕,紛紛驚道:“将軍?
”
衆人就要上前,聶揮墨喝道:“别插手!
”
但還是說晚了,一男一女已擡手,兩枚暗器刹那朝少女射去。
夏昭衣瞬息淩空陡轉,退離聶揮墨數步,穩穩停下。
聶揮墨立時擡頭朝她打量,不見她身上有任何傷勢。
夏昭衣脆聲道:“還給你們!
”
她一揚手,那一男一女瞪大眼睛後退,擡手護住臉門。
什麼動靜都沒有。
頓了頓,他們垂下胳膊,夏昭衣輕輕擡手,纖細的指尖一松,夾在她食指中指,和中指無名指裡的兩道暗器清脆落地,和地上的澄磚碰撞出铮鳴。
杜太醫就趁這時過來:“阿梨姑娘,聶将軍,二位都消消火,息息怒啊!
”
兩個都是不能出現在河京的面孔,總該低調點,怎麼在别人家打成了這樣。
“顯然先惹事的人不是我,”夏昭衣冷冷道,“杜太醫,交友廣未必便是好事,與豬狗朋,不如無友。
”
方才聽到阿梨姑娘四字,才從尚悠廳趕來得人皆一驚,重新朝少女打量。
現在又聽她口中說出“豬狗”二字,幾人面色皆怒。
聶揮墨咧嘴一笑,皓齒潔白:“阿梨姑娘越發伶牙俐齒,尖酸刻薄了。
”
“聶将軍謬贊,可惜我火候不夠,我倒是也想真的刻薄到聶将軍,讓将軍你無地自容,惱羞成怒,而不是厚顔無恥,還笑得出來。
”
聶揮墨臉上的笑容變深,多年暗戰,殺人如麻,他的氣質極不好親近,分明是周正英俊的五官,陽光硬朗,卻帶着一股冷戾不耐,仿佛下一刻,他就要笑着說出要人首級的話。
不過他現在的這抹笑,看不出半點被少女的話所激怒,反好整以暇,氣定神閑,似乎在期待她接下去還能說什麼。
夏昭衣什麼也沒說,她低頭撫平衣上褶皺,厭惡地看他一眼,轉身走了。
“阿梨。
”聶揮墨忽然出聲叫道。
少女停下腳步,沒回頭。
聶揮墨看着她纖細清瘦的背影,眉目微斂:“今夜見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