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燈并不暗,但隻能照亮身邊方寸之地,隔遠而觀,連一點星火都不見。
夏昭衣将它繞在指尖下,蹲身撐扶住石岸,往下跳到涯邊修飾湖潭的方石磚上,再借力躍向前邊右手側的石壁。
深淵崎岖,溶洞内不止兩岸,有三岸,四岸……在巨大空間裡靜默矗立,蜿蜒間相離相撞,有大岩壁長達數裡,亦有小岩壁不過三丈之長,它們起伏低昂,切割分離着巨大深淵,将它打亂的參差無序,錯綜陸離。
夏昭衣所站的石壁,是兩岸相對最狹窄之處,湖潭非正規四方形,也不是圓形。
身前潭水波濤疊疊,她的脊背貼着石壁,憑着手中小球燈所照,步步往前。
石壁陡峭嶙峋,不妨礙她的速度,漸行漸遠,鼻下也漸漸聞到一陣花香。
又是月下芍……
先才那股寒意再度攀爬,她皺眉壓制下去。
今日這懼意已纏繞她多時,攀附吸食着她的精氣神,讓她恍惚走神,浪費大量精力。
她不喜這種被無緣由的負面情緒牽着鼻子走的感覺,這股寒意撲騰的越兇,她便越怒。
夏昭衣閉了閉眼,睜開後繼續往前,腳步加快。
前方花香逼近,越漸濃烈,風也變大,另一邊的石壁不知被侵蝕或風化出殘缺,還是已至盡頭,大風呼嘯拍來,摧山折石之勢。
又走了一炷香左右,身後石壁漸變的平滑,被人工打磨過,越往前越平整,并有一層月白漆色塗于其上,色澤瑩潤幹淨,整整一片大牆,高不見頂。
同時前方崖岸輪廓隐約可見,較來時所下的那處崖岸大為不同,這邊更開闊空曠,遠處似有高聳的長台。
夏昭衣從石壁跳下,踩着潭水旁的白石邁上岸。
荒風鶴唳,自她手中一豆橙光外,遼闊空間一片混沌黑暗。
地上鋪陳着整齊大塊的青石磚地,磚上浮雕深淺相交,圖案為細線纏枝的卷草和花卉,古拙精雅。
夏昭衣轉眸四望,目光落在遠處地面,擡腳走去。
伴随她的腳步和手裡的微光,一道長長的水漬出現在青石磚地上。
水漬從水潭而來,通向前方,沿着水漬走去,遠處十丈外,一座長台拔地而起,至少有三丈之高,邊沿似有石杆環繞,正對夏昭衣方向的,是一片長長的石階。
夏昭衣停下腳步,沒有過去,目光重新望向周圍。
風聲似不太對,總覺得有其他嘈雜。
她斂眉聽着,漸蹲下身子,指骨在地磚上輕敲。
一路敲去,去往左邊,她尋到一塊松動的地磚,用匕首沿着縫隙刨去,尋到一個點後用力撬起,頓時一股濃郁花香撲面而來。
伴随花香,還有細細碎碎的清脆碰撞聲,似是竹筷,又似是幹燥的石子,聲音非常遼闊和悠遠。
想了想,夏昭衣從衣角砍下一小塊布料,綁作一個結,用火折子點燃,往下扔去。
伴随火光墜下,數十排懸着白骨的長繩一閃而過,數不清的白骨在風中碰撞,随長繩一起,劇烈晃顫。
小布團并未墜多久,能看得到地面,但火光消失的很快,又歸為黑暗,隻剩那些白骨,不安分的在下邊相撞着。
下邊的風同樣很大,不亞于地面,應有通風大口,故而才能将花香帶來。
夏昭衣攏眉,在想要不要下去。
就在這時,一陣利箭破空聲遽然響起。
她登時一凜,不待擡眸去看,單膝蹲着的身體已躍起,一個側翻,避開箭矢。
未等她落穩,緊跟着又是一支逼近的箭矢。
夏昭衣迅疾避開,随即半點停歇都沒,直接朝箭矢而來的方向猛然奔去。
同時擡手,被水蒼绶懸着的小球燈往上一彈,她以中指挑纏住水蒼绶最後一截,無名指在小球燈上一滑,蟬翼般輕薄的彎曲卡門将小球燈通風的幾個孔洞堵上,不多時,橙光便消失了。
這期間,又有兩支箭矢射來,皆被她避開。
待天地歸為黑暗,射箭之人握着弩機,一時無的可放,反而愣住。
但很快,他又舉起弩機,朝黑暗裡的動靜射去。
二連發的弩機,每次一前一後兩根弩箭。
落空。
落空。
落空。
箭矢撞在青石磚地的聲音非常明顯。
射箭之人心下大慌,當即回身,朝裡面跑去。
夏昭衣用盡最快的速度,無奈還要上台階,三步并兩步,奔上台階後,空無一人。
高處風大,她無聲喘着氣,烈風入喉,燒得本就幹燥的喉嚨一陣陣疼。
手裡的小油球燈在大風裡很快冷卻,她收了回去,沒有再點燃,握着匕首,耳聽八方。
黑暗裡面似乎什麼都沒有了,同時也因為黑暗,她不敢輕易朝前走去。
耳朵隻能聽到動物,辨不出靜物,前面若是有陷阱,她無從去防。
拿着弩機的人沒有走遠,躲在黑暗裡面,不敢妄動。
那橙光最後消失時所見一幕,是一個如野豹一樣奮起的女童。
他心有餘悸。
時間仿若定格,他左右望着,半點聲響都沒有,靜的仿佛整個天地就剩他一人。
過去良久,他嘗試擡腳,無聲往後面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