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固沒有猜錯,在雙坡峽伏擊他們的人,的确是郭家的兵馬。
一千輕騎兵,一流的兵甲裝備,率隊而來的,是郭三郎郭子钰和郭六郎郭裕。
現在一路追着趙唐手下不放的人,是郭裕的親随裴顯宏。
追至一處名叫境坑阜的開闊平野時,裴顯宏勒馬停下。
遙遙看着那幾人奪路而逃,越來越遠。
待這些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裡,裴顯宏調轉馬頭:“我們回去。
”
汪固派來接應的二十人,在境坑阜西北處終于和趙唐的幾名手下遇見。
軍醫飛快處理幾位傷員的傷勢,領隊而來的隊正朝他們身後望了又望:“追兵呢?
”
“你還他娘的追兵呢!
”趙唐另一名心腹大将李劍鋒直接破口就罵,“你想讓老子們死是不是?
”
标志性的大嗓門讓隊正一下認出這位灰頭土臉的人是誰,立即跪下:“李将軍,這是汪先生的意思!
汪先生特派我等誘敵深入!
”
李劍鋒暴躁地看向那邊的軍醫:“檢查完了沒?
沒死就繼續走!
”
“他的傷勢不行,需得止血,萬不可繼續趕路。
”軍醫扶着一個傷員說道。
李劍鋒看了看傷員,轉身朝那名隊正和他身旁的士兵指去:“你,還有你,你們二人留下,待他傷勢處理好就帶他們回來!
”
隊正皺眉,但軍令不容置喙,隻得點頭:“是。
”
李劍鋒片刻不想多留,領着其餘人離開了。
軍醫傻眼,看向隊正和那名士兵,再看向癱軟在地的傷員。
傷員渾身都是血,臉色蒼白,眼神明亮驚恐,是渴望活下去的光。
隊正沉了口氣,沖軍醫抱拳:“我叫趙和根,先生若有什麼,盡可吩咐。
”
吩咐?
軍醫現在隻想立馬回去。
這可不是什麼好地方,這是華州。
若說眼下時局動蕩,到處戰亂,可華州這個四戰八亂之地,乃亂中之亂。
誰也不知下一刻會遇見什麼,尤其是他們現在所處的境坑阜。
作為一個開闊的平野,這裡的視野能見度極其好,别人甚至可以在四裡之外便發現他們。
想着,軍醫沖隊正擺擺手,轉回傷員,擡手撕開他的衣裳,想盡快将傷口處理好。
傷口越五寸長,被長槍一擊刺穿腹背,大量鮮血随着傷員的呼吸而往外溢,看着都疼。
而傷員似乎已疼麻了,臉色唇色慘白,額頭全是冷汗。
軍醫的手法并不算多娴熟,止血的同時,還在清理傷口,動作很慢。
“這麼多血,活不了了吧。
”隊正忽的開口說道。
軍醫歎氣:“可能是吧。
”
話音方落,忽聽一聲大刀出鞘聲。
軍醫一驚,回過頭去,是隊正拔得刀。
“你!
”軍醫睜大眼睛。
“與其受這折磨,不如早點解脫,”隊正看着傷員,“死在敵人手裡,還不如讓自家兄弟送你一程,你說是嗎?
”
傷員驚恐地撐起身子,往後面退去:“别,别殺我!
”
“住手!
”軍醫叫道,“你這是幹什麼!
”
“帶着他是拖累,”隊正的聲音異常平靜,甚至有些陰冷,“即便止了血,包紮妥帖,一路帶回去也是拖累。
”
“這是我們天成營的兵!
!
”
“時局利弊,先生該學會取舍,要麼死一個,要麼算上你我,四個都死。
”
軍醫難以置信的看着他,目光又看向一旁的士兵。
這個士兵很懵,拿不定主意的回看着他。
“别殺我……我想活着!
你們不能這樣!
!
”傷員哭着說道。
“很快的,就一刀,”隊正說道,“你的家人我們會幫忙照看,你還有什麼心事未了也可以說。
”
“不要殺我,我不想死!
我娘還等着我回去呢!
”
“不行!
”軍醫顫聲道,“他可以死,但不能死在我們手裡,這是天成營的兵,不是我們的敵人,我們不可以對自己人動手。
”
“那依先生的意思,就将他這樣丢下,任其自生自滅?
”
軍醫微頓,側頭朝隊正看去。
隊正忙搖頭,驚恐道:“先生,不能扔下我,你不可以扔下我的。
”
“我說句不好聽的,”隊正道,“他這樣半死不活的留在這裡等死,還不如一刀來得痛快。
而且,這裡來來往往到處都是兵馬,還有流蕩的難民,他要是被人撿回去當肉吃就算了,如若遇見救他的人呢?
他萬一把這事告訴别人,或者更嚴重,出賣我們的軍機要秘,後果先生承受得起?
”
“要,要不,”一旁的士兵說道,“就殺了吧。
”
傷員絕望地看着他們:“别殺我,我們是兄弟啊,别殺我!
”
“是啊,兄弟,”隊正看着他,輕輕一歎,“對不住了,兄弟。
”
語畢,他就要提刀,軍醫忽地叫道:“快看!
那邊來人了!
”
隊正忙回過頭去。
所謂的“那邊”來人,隔着少說也有一裡。
是一大隊流民,浩浩蕩蕩,百來人之多。
雖然隔得遠,但是可以感覺得到,對方在看他們。
“不可以殺了!
”軍醫說道,“那些人如果看到你揮刀的動作,你說怎麼辦?
至少這具屍體上面不可以再有新傷!
”
隊正咬牙,怒目朝傷員看去。
傷員本已驚恐,這陰狠毒辣的目光卻讓他更是兜頭一陣冰冷懼意。
“依先生之看,他還能活多久?
”隊正冷冷說道。
軍醫看向傷口。
因傷員方才的激動情緒,傷口又溢出不少鮮血。
“快了,”軍醫說道,“他快死了。
”
“可我看他意識還很清楚。
”
“因為他求生意念重,他想活着。
”
隊正想了想,他看着傷員,陰冷道:“聽你剛才所說,你家裡還有一個老娘親?
”
傷員不安道:“……你想要幹什麼?
”
“回去之後,我們可以很快打聽出你的名字還有你的老家,如果等一下你還沒有死,希望你明白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
隊正将大刀送回刀鞘,冷笑着繼續說道:“當然,你最好已經死透,或者那些難民根本不想聽你說什麼,希望他們隻想,吃了你。
”
最後幾個字,讓傷員的雙手禁不住發顫。
隊正看向神色複雜的軍醫:“我們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