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外城門,城内城外便是兩幅光景。
天下最富最榮之地,樓阙高起,街道明淨開闊,來往行人雖不多,卻更平添了一絲莊嚴氣魄。
鼻下有桂香飄來,似能消去趕路風塵,隻是不太惬意的是,沒走幾步,戴豫他們便見到了尤為不喜歡的沈谙。
沈谙一襲月白色長衫,襯得白皙面龐玉般溫潤,他立在外城内不遠處的燈石座旁,眉眼帶着笑,看着他們過來。
石頭拉着馬缰,側頭說道:“少爺,沈谙在那。
”
“在等我麼?
”沈冽坐在車中問道。
“看情況好像是的,”石頭回答,不過又撇了下嘴,“可鬼知道到底是不是等你的。
”
“讓他上來吧。
”沈冽又道。
石頭不高興的點頭:“好。
”
馬隊朝沈谙那邊靠去,停下後,石頭握着缰繩說道:“我家少爺讓你上車呢。
”
語氣裡的不屑和無禮,讓柔姑很想要将他拽下來揍一頓。
沈谙卻笑了笑,毫不在意,從另外一側踩上去,掀開車簾進入。
柔姑也跟着上去,坐在了石頭旁邊。
石頭側頭白了她一眼,叫道:“少爺,走麼?
”
“走。
”沈冽的聲音傳出來。
石頭輕輕揚鞭,讓馬兒跑動。
柔姑看都懶得看他一眼,看着另外一邊的街道。
馬車颠簸着跑了起來,秋風舒爽,車簾和窗簾都在微動。
“上次你說未必還能見到,這不是見到了麼。
”沈冽說道。
沈谙一笑,道:“怎麼不問我在這邊等了你多久。
”
“興許沒多久,”沈冽看向窗簾偶爾透進來的光,說道,“你不是最愛算來算去麼,大約算準了我什麼時候會來,所以掐着時間過來等吧。
”
“哪裡能算的這樣精細,誰都辦不到的。
”沈谙笑道。
沈冽沒理了。
“不是說此次同路的還會有陶将軍和朱将軍麼?
”沈谙又道。
“他們被留在襄倦山的天成營了,”沈冽唇角譏諷,“得觀察幾日。
”
“瘟疫?
”
“對,”沈冽好笑,“那些人不知道我也是從佩封來的,也不知道我一路随行,否則我也得被留着,不過,”沈冽的眉心輕皺,“方才在城門外邊時,城門郎似乎知道我。
”
“嗯,”沈谙點頭,笑道,“我花了些錢。
”
沈冽一頓,朝他看去:“什麼?
”
“我給那城門郎花了些錢。
”沈谙說道。
“怎麼?
錢多燙手了?
”
“哈哈,”沈谙笑了,道,“怎麼可能,誰會嫌自己的錢多呢。
”
“那你……”
“得讓人知道,郭澍郭大俠最寶貝的外孫進城了。
”沈谙說道,臉上的笑意斂了斂。
沈冽看了他一眼,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繼續不想說話了。
不過,很快他又想到了一件事,從袖子裡邊摸出一張紙,遞過去說道:“你看看這個。
”
沈谙接了過來,打開後一頓:“這是……”
“我在佩封遇見了一個人,陸容慧的人,你可知他在做什麼?
”
沈谙看着上邊的内容,笑了。
“其實也不荒唐。
”沈谙說道。
“這還不荒唐?
”沈冽皺眉。
“這法子,眼熟得很,”沈谙将紙重新折好,遞給沈冽,頓了頓,說道,“我倒是有一事想問你,你在佩封可見到了先前我們在重宜遇上的女童?
”
沈冽面色變的和緩,說道:“阿梨?
”
“對。
”
沈冽搖頭:“沒有。
”
“沒有?
”
“嗯,不過倒聽聞了她不少事。
”
“我也聽聞了不少,”沈谙笑道,“聽這些事情時,都差點覺得她不是一個小童了。
”
“她很厲害。
”沈冽說道。
沈谙又笑了,點點頭。
“是啊,很厲害,可惜不太好親近。
”
“不好親近,便不親近,親近了要做什麼?
”沈冽看着他,說道,“你的性子便又好親近了嗎?
你想跟阿梨親近,你謀算着什麼?
”
“這不荒唐,”沈谙卻指着沈冽還沒有收進去的紙,說道,“你可知兩年前,夏大小姐死後,便有人提議過要用相同的法子對付她嗎?
”
沈冽面色大變,皺眉怒道:“當真?
”
“那可是夏大小姐,離嶺夏昭衣,識天蔔命,素手占星,她那腦子,能不值錢?
”沈谙說道。
沈冽咬牙:“這易書榮,真該被千刀萬剮!
”
“别急,”沈谙又笑了,“我隻是說有人想要,未必就有人去要。
”
“這麼說,沒有成?
”
“易書榮不讓,”沈谙說道,“他怕太過得罪人了。
”
沈冽了然了,冷笑了一聲。
的确,定國公府是沒了,可是夏昭衣身後還有一個高人在,易書榮根本得罪不起。
更何況,易書榮謀的是整個天下,除了那位高人,夏昭衣死後得盡的天下豪俠之忠義和欽佩,也是易書榮得罪不起的。
當初傳來易書榮将夏昭衣屍身厚葬,以及昭告天下,稱已将那擅自處死定國公和定國公世子的将軍給斬殺了,同樣也是挫骨揚灰的時候,沈冽便覺得可笑了。
不過好在,也是易書榮這樣的心思,才終于沒有讓更荒唐的事情發生。
“說來說去,”沈冽說道,“那你可知道這個法子到底是出自誰的手筆?
”
“我的老熟人,”沈谙目光變得冰冷了一些,唇角卻仍帶着笑,說道,“我師父的師弟,最近名氣不小,鬧得沸沸揚揚的那個。
”
沈冽一愣:“嵇鴻?
”
“是。
”
“他是瘋了麼?
他為何要這麼做?
”
沈谙笑了:“你覺得,我能理解一個瘋子在想什麼?
”
“此人不能留,”沈冽肅容道,“佩封的事情也與他有關。
”
“你這氣魄還是可以的,”沈谙笑着說道,“不過,要想對付他可沒有那麼容易,他陰險狡詐的很。
更何況,他害的是别人,也跟你無關啊,你氣個什麼呢,還想殺人?
”
“我又不是沒殺過人,”沈冽不太喜歡沈谙這樣的話,轉頭看向一旁的窗外,冷冷道,“他現在是與我無關,害的是别人,但是對于這種為達自己目的而枉顧仁義道德律法人命的,誰也說不好會不會成為他的下一個目标,可能是你,可能是我,可能是所有人,這種人,留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