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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9 撕心裂肺

嬌華 糖水菠蘿 5239 2024-09-03 17:11

  從政文殿至延光殿,徒步要走很久。

  李據不要龍辇,就這麼一步步走去。

  沿路風光,他已看了五年。

  五年不是一成不變的,但到底不會大變,他走着,看着,不時伸手去觸碰那些花枝。

  天空如墨硯翻入水中,晦墨色的鉛雲在高空的大風中一層層狂卷,連綿起伏,滂沱流動。

  内侍跟在後面看得害怕,幾次開口望催促李據,稱要下雨了,不宜在外多留。

  李據像是沒聽到,最後聽煩了,讓守衛們将内侍拖下去掌嘴。

  回到延光殿,剛好申時。

  尚還未至夕陽的天幕沒有半點橙光,空氣裡彌漫着雷暴将大作的氣息。

  李據坐在外殿,殿門大敞,天地的風吹入進來,他花白的頭發和長須在風裡高揚。

  杜文平跟着一個内侍公公走來,恭敬道:“參加皇上。

  李據疲倦地朝他看去,澹澹道:“免禮。

  杜文平見他模樣,心裡吃了一驚,前朝恐發生了不少事,還是極嚴重的大事。

  雖然少女所說的時間就是今明兩日,杜文平心底早有預設,可是真見到這般神态的李據,他才知她口中的話份量到底有多重。

  杜文平手指發顫,他努力讓自己鎮定,道:“皇上,可要下官為您捶肩或按揉穴位?

  “不必,”李據看着殿門外的大風,“杜愛卿啊,如今這世上,恐怕隻你是真心待朕的了。

  杜文平可當不起,抖着聲音道:“皇上勿要這麼想,出下官之外,皇上深受許多人愛戴的。

  “哈哈哈……”李據忽然狂笑,“朕的滿朝文武,就那麼幾個人了,哈哈哈!

  “可能,事出有因啊!

  李據擺擺手,讓他不要再說話。

  他就這麼一直坐着,坐到外面下起瓢潑大雨,天色徹底無光,他都沒走。

  内殿裡的一扇窗忽然被風吹開,風雨刮入了進來。

  周圍的内侍們吓了一跳,趕忙過去關門。

  其中一個内侍大驚,拾起落在地上的一封信,再擡頭看向窗扇。

  這封信是剛從窗外飄入進來的,但它又沒完全打濕。

  内侍朝窗靈上方看去,或許,剛才是在窗外檐下。

  旁人問:“這是何物?

  拾信的内侍這才低頭去看上面的字,看清後,驟然大驚:“阿梨!

  内侍趕忙朝外殿走去:“陛下,陛下!

  這急促的聲音讓李據的心咯噔跳了一下,他大怒:“一驚一乍作甚!
大呼小叫!

  内侍雙手遞去:“陛下,窗外吹落進來一封信!

  李據奪來,看到信封上的落款時,他雙目大睜,懷疑自己看錯了,忽的一把撕開信封。

  杜文平在旁無比心虛,後背的冷汗層層滲出。

  這封信,正是他藏在靴子夾層中,避開了一道又一道禁軍搜身,偷偷帶進來的。

  李據一目十行,臉色蒼白,忽然,外面一道驚天巨雷轟下,李據吓得一松手,這厚厚的一疊信紙登時落地。

  内侍趕忙俯身去撿。

  李據驚恐地看着這些信,眼睛瞪如銅鈴,雙耳轟轟作響,耳邊嘈雜似比剛才那雷聲還要吵。

  一道白亮亮的閃電在這時辟開天幕,照得他面龐森冷,他臉上的驚恐神情越發吓人。

  緩了緩,李據僵硬着擡手,将這些信紙接來。

  待全部看完,他忽然從地上爬起,朝内殿沖去。

  “陛下!
”内侍們生怕他摔着,忙追上去。

  杜文平怕得快喘不過氣了,但也追了上去。

  阿梨姑娘說了,皇上看這信的時候,他一定要在場。

  她說,不想讓這皇帝輕而易舉地死掉,如若皇帝因為承受不了信中内容而昏死,他需第一時間将他救醒。

  李據沖進内殿,瘋狂地翻箱倒櫃。

  書冊經卷,素簡軸文,絕世的名貴筆架和筆墨紙硯,還有當世一流工藝的擺造品全部摔地。

  終于,他找到了鮑呈樂和朱紫硯送上來的簿冊,還有夾在裡面的信。

  宋度寫給闖入摘星樓裡的那幾個黑衣人的信。

  不,不是宋度。

  阿梨在他剛看得那封信上說了,字迹是她彷寫宋度的。

  甚至這句話,用得就是宋度的筆迹!

  怕他不信,下一句話是夏文善的筆迹。

  再一下句話,是歐陽安豐的筆迹。

  又下一句話,是翁迎的。

  畢時俨的。

  夏昭學的。

  夏昭德的。

  南宮皇後的……

  李據顫抖着将“宋度”的這封信打開,比對上信中内容,他往後跌去一大步,忽然發出一聲凄厲的怒吼。

  内侍們吓壞了:“陛下!

  ”

  杜文平也忙去扶他。

  “好狠毒的女人,好狠毒的女人!

  !
”李據哭喊,“陸明峰,陸明峰啊!

  !

  巨大的雷暴轟着人間,狂風吹得窗靈瑟瑟鼓飛,宮殿裡的宮燈明亮,李據卻宛如身至幽冥,胸腔内的撕心裂肺之痛,讓他痛不欲生。

  信上内容,她逐字揭露真相,逐字告訴他,她是如何安排,如何計劃,如何借他的刀一片片剮了陸明峰的!

  “這賤人,她在朕淩遲處死陸明峰後,才給朕寫這封信!
她真沉得住氣!
她就是要讓朕不好過,她,她好惡毒!
這個賤人好惡毒!

  ”

  李據厲喝着,将手裡“宋度”的信撕個粉碎,揚手一甩,信紙花白的碎片飄蕩下來,如似南宮皇後出殡時那滿長街的紙錢。

  “陸明峰……”李據擡手捂着臉,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一直到入夜,李據都在哭。

  哪怕是南宮皇後之死,他都不曾這樣。

  杜文平就一直候着,在李據哭得喘不過氣或者昏阙時讓他變回清醒。

  “朕好累,朕好想睡……”李據近乎哀求地看着杜文平,“杜愛卿,可有安眠之法,讓朕入夢?

  杜文平應聲:“是,皇上。

  在冉冉清香和穴位按摩中,李據終于睡着。

  杜文平守了半個時辰,沉重地從内殿出來。

  殿外的大雨還在繼續,呼天嘯地的大風吹動着整個河京。

  杜文平忽然想到件事,問一旁的内侍,今日前朝發生了什麼。

  聽完内侍所說,杜文平愣道:“那麼,那些大人呢?
至今還在政文殿裡?

  内侍歎息:“是啊。

  他轉首望向殿外,低聲道:“看來今夜,這些一把歲數了的大人們,都得在結實冰冷的大殿上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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