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兜着一衣裳的石頭,被推得身晃,加上風大,往一旁摔去了。
石頭咯在肚子上,還真是很疼。
可是不待他爬起,又一連好幾顆石頭砸了過來。
小厮捂着腦袋,在地上爬着,躲到了一個墓碑後。
卞元豐也躲開了,躲在了另外一個墓碑後面。
根本就捉不到這個女童,跑過去以後,她又從另外一頭冒出來,小小的身子,速度那麼快。
“少爺。
”
小厮喘着氣,看向那邊的卞元豐。
卞元豐正一肚子的火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生平第一次這麼丢人。
“少爺,會不會就是她啊?
”小厮又道。
“誰啊?
”卞元豐吼道。
“阿梨啊!
”
小厮伸手抹了下額頭,還好,沒出血,看着卞元豐那破開了的額角,小厮繼續道:“就是那個,把憐平打的不成樣子的阿梨!
”
卞元豐一愣,想起來了。
他當時還訓斥憐平和素香沒用,正面都被人打成那樣。
可是現在,他和自己的小厮在這墳堆裡面,同樣被一個小童奴給折騰的沒有法子。
“不會真的是她吧?
”小厮又道。
卞元豐沒說話,幹淨沒有雜毛的雙眉輕輕擰在一塊。
“是我啊。
”女童清脆的聲音響起。
兩人都驚了下,擡起頭看去。
女童坐在他們對面三丈外那高高的石碑上面,手裡把玩着石頭,說道:“小夥子,生平第一次這麼丢人吧?
”
卞元豐咬着牙關,一個小屁孩對自己耀武揚威,還是個童奴,這滋味别提多糟糕。
“瞧瞧你這打扮,一點都不像個土匪,倒是想要模仿那些文人士子?
”夏昭衣又道。
若不是看清了他的衣着,她還真不想出來。
到目前為止,夏昭衣都沒敢同他們靠近,一直在保持着至少兩丈的距離。
因為這卞二郎的身手不錯,看得出來是有些拳腳功夫的底子在。
她這輕屑神情,讓卞二郎無端有股擡不起頭的卑賤感和羞赧。
他忍了忍,沒能忍住,惱羞成怒的直接吼道:“這與你何幹!
”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夏昭衣看着他,“你再想模仿那些人,你也學不來他們的風骨和清雅,我勸你,還是不要裝模作樣了,你的本性跟他們可差得遠呢。
”
“你閉嘴!
”卞二郎大怒着站起,身手指着她,“本少爺要做什麼樣的人,輪不到你這下賤的小童奴來指手畫腳!
”
“下賤?
”夏昭衣挑眉,小臉蛋偏了下,冷冷的看着卞元豐,“我生平最煩别人動不動口吐賤字,罵别人賤的,興許都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吧,可你,你一個賊匪後代,你到底是哪來的狂氣有這般自信?
”
卞二郎氣得瞪大眼睛,面皮發青。
那邊的小厮傻了眼,也不知道該怎麼接夏昭衣這話。
夏昭衣卻又擡手,“啪”的一聲,一塊石頭扔在了卞二郎頭上。
“還有兩個時辰就要下雨了,本姑娘得回去找點吃的了,我就在後山,你若有興緻,你可以讓魯貪狼帶上一幫人來找我算算賬,前提是,你們得找的到我。
”
卞二郎氣得一時忘記了躲,腦門又挨了一下。
他看向滾在地上的石頭,伸手捂住自己被扔到的地方,又擡起頭,卻發現女童已經沒了影子。
“诶,人呢。
”
旁邊的小厮終于活過來了,發出了聲音。
“你問我還是我問你!
”卞元豐怒吼,“她拿石頭扔我的時候,你在幹什麼?
怎麼不來擋在我跟前?
”
“她太快了……”
“賤人!
”卞元豐指着他,“你也是個下賤的!
”
“對對對,小的就是下賤的,小的就是賤人,”小厮走過去,“少爺,我們快回去吧,她說還有兩個時辰下雨呢。
”
“你滾開!
沒用,廢物,别碰我!
”
卞元豐一把推開他,自己朝前面走去。
後院亂成了一片,早上的活徹底停了。
女童們躲在了一起,惶惑不安。
仆婦們有些分散,好多人幹脆直接躺在地上大睡。
梁氏和那仆婦跪在地上,兩個人都很狼狽,發髻淩亂,衣衫破爛。
梁氏臉上好多紅色血痕,一條一條的撓印,皮肉都翻卷了。
仆婦更慘,梁氏的手勁大,仆婦的脖子被撓的快血肉模糊了。
鳳姨不在,餘媽也不在,處理這件事情的人是方大娘。
她坐在台階上,手裡剝着菜皮,熬了一夜,頭昏腦漲,連發脾氣的力氣都沒了,就覺得說不出的倦怠。
但倦怠歸倦态,她挑的位置還是很好的,剛好能避開對面山崖那些人的視線。
“怎麼回事?
”
彩明領了一群山賊過來,看到山頭圍滿人,開口問道。
山賊手裡有拿木頭的,有拿胳膊粗的鐵鍊的,還有扛着大飛梯的。
山頭這邊的丫鬟小厮們見到,有些不自在的往旁邊退去,實在不敢和這些流裡流氣的山賊們有什麼視線接觸。
“對面怎麼了。
”彩明又看向山對面。
“打起來了,”一個丫鬟低聲道,“打得很兇。
”
彩明一愣:“誰和誰?
”
邊問着,已經看到了梁氏和那個仆婦。
“喂,”一個馬賊叫道,“我說還弄不弄了。
”
彩明不悅的看過去,聲音有些擡不起來,說道:“弄的弄的。
”
她從懷裡面拿出好些紙,是早上蘇舉人差碧珠送給卞夫人的。
蘇舉人有心了,還特意謄寫了好幾張。
“按照這些紙上的弄。
”彩明說道。
一個馬賊看了眼,叫道:“這是什麼意思,你不知道老子們不識字的?
”
彩明又一愣,是啊,他們不識字的。
那怎麼辦?
馬賊們也是心情暴躁,卞八爺他們又出山了,趕在磐雲道駐軍之前再不能有點收獲,說不定又得到另外那邊開墾荒土種菜了。
還是亂世好,亂世才有油水。
“我去問下夫人,”彩明忙道,“你們等會兒,我這就去。
”
說着,彩明忙不疊的朝着楚鳳院那邊跑去。
山上識字的手指都能數過來,就連卞八爺,他識的字也不超過五十個。
要說有什麼字是所有人都認得的,那就是龍虎堂外面高挂着的那三個“龍虎堂”的字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