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一隻白鴿撲翅,落在臨甯八江湖旁一座花事大盛的庭院裡。
聽到動靜,一個正在後廚捏面團的清秀少年拿來抹布,擦了擦手上面粉,轉身去往庭院。
将小竹筒從白鴿腳上摘下,竹筒底部有個“趙”字。
他收起小竹筒,準備去書房,院外傳來笑聲,朗朗豪爽。
少年本還平和的面孔頓然一沉。
瞧見院中還圍着短襜的高挑少年,院外一個少年揚手,提了提手裡還活着的野山雞:“支離!
你看我給你姐姐帶了什麼過來!
”
支離回頭看了那少年手裡的野山雞一眼,一聲不吭,擡腳離開。
“嘿,你走啥走啊!
”提着野山雞的少年叫道,“給我開門!
”
随他一并來的同伴拍了拍他的肩膀,幸災樂禍:“難辦咯!
哈哈!
”
書房的門半掩,支離伸手推開,屋内窗明幾淨,少女伏在案牍上,睡的酣熟。
窗外是片桃林,風擺斜枝,花姿照影,清雅花香似能被人看到,春光攜它自镂空的窗棂外入來,書房内一片清和甯谧。
支離過去,将小竹筒放在書案上,低聲喚道:“師姐,趙甯來信啦。
”
又喚了數聲,夏昭衣睫毛輕顫,緩緩睜開眼睛。
“趙甯的信。
”支離指指小竹筒。
屋外傳來動靜,聽到野山雞拍翅大叫的聲音。
支離眉頭一皺,說道:“師姐,我出去看看。
”
氣沖沖回到院子,那兩個少年不見了,丢在院子裡的野山雞被綁着腳,拍着翅膀在地上亂撲騰。
一旁還有一張紙,支離拾起來,歪歪扭扭寫着: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送你他娘的山雞呢!
”支離擡頭沖着院外大叫,“我用腳寫的字都比你好看!
”
夏昭衣才拆開竹筒,聞言朝外邊望去。
像是知道她看過來一樣,支離又叫道:“師姐别管我,是柳現寶和林志遠他們!
”
将野山雞丢進廚房的籠子裡,支離擦了差不多半瓶的香草汁,反複洗手數遍,這才回去書房。
“師姐,”支離進來說道,“趙甯信上說的什麼呀。
”
夏昭衣正準備回信,聞言一笑,擡眸望來:“她說她出了一口惡氣,她早早盯上了嵇鴻的一批貨,并将那批貨的消息給了她同樣看不順眼的一個人。
”
“嵇鴻,”支離眉心微合,“是不是就是那個喜歡招搖撞騙,到處冒充别人的老頭?
”
“是他。
”
“這老家夥哪忍得下來,”支離說道,“他肯定會去把這批貨要回來的,所以對于趙甯而言,豈不真的就是在看狗咬狗了。
”
“也許,她還想要黑吃黑。
”夏昭衣笑道。
·
老佟和支長樂在入夜以後才回來,兩個人滿載而歸,打了一大筐果子。
飯菜是隔壁的劉大嬸過來做的,夏昭衣每月付她三錢銀子,如今是第三個月。
在老佟和支長樂回來時,陸甯衿恰巧來送蔬果,進了夏昭衣的書房,呆了半個多時辰才出來。
出來看到老佟和支長樂,陸甯衿笑吟吟叫道:“支大哥,佟大哥!
”
“小陸來了!
”老佟笑道。
“現在要走啦!
”
陸甯衿如今一直跟在清阙閣的言回先生和餘有海先生身旁,四年前,清阙閣在臨甯落腳後,陸甯衿便一直想方設法想要找上夏昭衣,讓她來此定居。
臨甯屬安江,一直都是宋緻易的地盤,這些年宋緻易南征北戰,臨甯作為大後方,如今局勢比永安還要穩定。
夏昭衣是三個月前才來的,自她來後,陸甯衿開心的不行,隔三差五便來這邊玩,将從清阙閣聽來的大大小小消息全部告訴夏昭衣。
支離一開始覺得這樣不合規矩,可能會影響到陸甯衿,夏昭衣笑說沒事,在清阙閣,那些至關重要的消息,陸甯衿想知道都難,能讓她知道的,皆無足輕重。
老佟和支長樂将果子放廚房裡後,幫劉大嬸将做好的飯菜端到院子裡。
支長樂擡頭看到夏昭衣和支離從書房出來,指了指廚房:“那隻野山雞哪來的?
”
不說還好,一說支離便來氣:“那柳現寶癞蛤蟆想吃天鵝肉,來送我師姐的!
”
支長樂和老佟哈哈大笑了起來。
夏昭衣在桌旁坐下,擡頭說道:“有什麼好笑。
”
“那臭小子還不死心啊,”老佟嘿嘿說道,在另一邊坐下,“要不我和支長樂去給他揍一頓。
”
夏昭衣提起筷子,說道:“揍他的理由是?
”
“他對你死纏爛打啊!
”支離忙說道。
“我都十日沒見到他了,”夏昭衣說道,“他并沒有煩到我跟前。
”
“那是因為,因為我攔着他了呀。
”
“那就是對你死纏爛打。
”夏昭衣說道。
“師姐!
”支離皺眉,“是你,他若不喜歡你,他便不會這樣!
”
夏昭衣默了下,說道:“那我去說清楚吧,打人終歸不對。
”
支離不悅的提起筷子:“我覺得有些人就是該打。
”
“畢竟年少,”夏昭衣說道,“難免躁動。
”
老佟和支長樂在旁邊聽得樂呵呵的,聽到這句話,支長樂笑得更開心了:“阿梨說這句話真可愛,阿梨說的都是對的!
”
“就是就是。
”老佟說道。
眼看女孩一張清冷水凝的小臉蛋,越長大越秀美不可方物,個子也拔高的飛快,四肢纖細修長,瘦而豐潤,瘦而不柴,老佟和支長樂已經能預見今後得有多少個“柳現寶”了,他們決定好好想個辦法來應付。
“他家在哪?
”夏昭衣咽下一口飯後,忽然又問道。
“你要去他家?
”支離說道。
“把山雞送回去。
”
“我去就成!
”老佟忙道,“這小事我來,順便我去給他說清楚!
”
“我一起去,阿梨你不用去!
”支長樂也道。
左右是件小事,夏昭衣點點頭:“那你們去吧。
”
吃完晚飯,夏昭衣回去書房,支離看着老佟和支長樂拎着山雞走了,他雙手抄胸,哼了哼,轉身回去,準備打水洗臉。
剛将腳步轉走,他一頓,回眸又往身後看去。
好像,看到了什麼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