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不甘(下)
雁容身姿筆挺,面帶笑容,顯得有些矜持。
繡櫞正和雁容說著什麽,笑容可掬地捂著嘴,帶著幾份諂媚。
琥珀皺眉:“她想幹什麽?”
十一娘就朝著她眨眼睛:“說起來,繡櫞也挺辛苦的。
我們怎麽也應該去打個招呼才是!
”然後施施然走了過去。
兩人的對話隱隱傳來。
“……雁容妹妹不必和我客氣。
姨娘那邊有太夫人送來的兩個媽媽照應,我閑著也是閑著。
”
“實不相瞞。
琥珀姐姐身邊的秋雨已經幫我做了六雙暑襪。
再多,我也穿不完。
何況明年又有新樣式。
”
“那我給妹妹做條挑線裙子吧?”繡櫞猶不死心,“姨娘剛賞了我一匹月白色綾綢……”
雁容打斷了繡櫞的話:“既然是姨娘賞的,繡櫞姐自己留著吧!
夫人前兩天賞了我一匹杭絹,一匹焦布……”正說著,看見十一娘和琥珀走了過來。
忙笑著喊了一聲“夫人”,丟了繡櫞迎了上來。
繡櫞不敢馬虎,緊跟在雁容身後給十一娘曲膝行禮。
“是繡櫞!
”十一娘神色淡然。
繡櫞忙笑著解釋:“奴婢特意過來向幾位姐姐請教些針線上的事。
”
“做針線?”十一娘聽著臉上就透出幾份笑意,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
穿著豆綠色的比甲,白綾襖,烏黑豐盈的頭梳了螺髻,襯著略施薄粉的臉,倒也嬌豔動人。
繡櫞不禁有些拘謹:“夫人……”
十一娘一雙眼睛不離她:“平時不注意,今天仔細一看,繡櫞也是個大姑娘了。
是該操心針線上的事了。
”說著,笑了笑,轉身朝正屋去,“也不知道誰家的小子有這福氣!
”
琥珀、雁容幾個忙跟了過去。
繡櫞卻神色大變。
她既然跟著喬蓮房到了徐家,那她就是徐家的仆婦了。
十一娘是主母,自然有權利把她指給任何一個小廝。
一想到這裡,她不免心驚膽戰,匆匆朝東角門去。
十一娘看著目光微冷,問雁容:“侯爺回來了嗎?”
雁容低聲道:“回來有半柱香的功夫了。
進門就問夫人。
知道您被三夫人叫去了,喊了夏依服侍著更衣梳洗。
這個時候應該歇下了。
”又道,“繡櫞七彎八拐地打聽侯爺回來了沒有,我一直推托……”說到最後,語中已帶詢問之意。
十一娘停下腳步。
夜風吹動著樹葉,簌簌作響,迎面已沒有了寒意。
“她再來問,你直管攔著。
”她的聲音有些低,夾在風裡,時隱時現,“如果是喬姨娘……你們就不用攔了!
”
雁容微怔。
十一娘已轉身進了廳堂。
雁容急步跟上。
琥珀已為十一娘撩了內室的簾子。
“三嫂喊你去做什麽?”徐令宜正坐在臨窗大炕上看書,聽到動靜擡頭,眉眼間已有笑意。
“有點事商量。
”十一娘含含糊糊地應道,“侯爺什麽時候回來的?”
“剛回來……”
夫妻倆打了個照面,十一娘去了淨房洗漱,出來的時候徐令宜已經上了床,歪在床頭看書,見她收拾完了,一面放下書準備睡覺,一面隨口道:“帳對得怎樣了?三哥今天和我商量,準備二月十六啟程。
”
“這麽快!
”十一娘上了床,“日用的帳冊都交待清楚了,就是庫房的帳,三十六本,隻對了十二本。
”
“有錯?”徐令宜問著躺了下去,“除了那些祖傳的、禦賜的,其他你看著辦就成了。
山陽是個窮地方。
以後就是回了京,大家各立門戶……他們以後的日子還長著。
”
“侯爺的意思妾身明白了。
”十一娘調整了一下枕頭,也躺了下去,“庫房的帳對的慢,卻不是為了這件事。
”她把徐嗣勤幾個偷偷去見媛姐兒被甘家大*奶現投到三夫人的事告訴了徐令宜,略下了自己和三夫人的對質,說了自己對徐嗣諭的處置。
徐令宜聽著頜:“這件事你做的對。
讓他閉門思過,既可以讓他抽身,還可以讓他靜思反省。
”說著,眉頭蹙了起來,“我瞧他行事一向穩妥的,誰知道也做出這樣不知道輕重的事來!
”
“諭哥兒再沉穩,也隻是個十幾歲的孩子。
”十一娘勸道,“有些道理還需要細細地教。
”又道,“諭哥聰明機敏。
您遇到了他也不要脾氣,有什麽好好的說。
他不是聽不進去的孩子。
”
徐令宜輕輕“嗯”了一聲,說起媛姐兒來:“……這樣一鬧,隻怕日子不好過。
我看,要是實在不行,你就去見見甘夫人,孩子們畢竟還小,和她商量個什麽法子掩飾過去算了。
這件事畢竟是諭哥他們不對。
”
“還是先看看三嫂那邊有什麽動靜再說吧!
”十一娘道,“萬一她和甘家大*奶談得不愉快。
我們再來做這個和事佬也不遲。
”
徐令宜點頭,和她說起為三爺請師爺的事來:“……馬左文推薦的。
我也見了。
人情練達,錢糧方面的事也精通。
隻是我還有些擔心。
想把買辦處的宋買辦派到三哥身邊做總管。
要不然,三嫂鬧騰起來,我怕三哥勒不住。
”
“哪家的大總管不是自己心腹之人。
”十一娘委婉地道,“這件事您還是要和三爺好好商量商量才是。
免得三爺心裡是個疙瘩。
”
“你說的有道理……”
兩人說了半天家常話,這才歇下。
第二天一大早秦姨娘就來了,給十一娘奉茶奉水,雖然滿臉感激,卻木訥無語。
眼看著十一娘要去給太夫人問安了,才呐呐地道:“夫人,我,我給您做雙鞋吧!
”
當著徐令宜的面,十一娘不好拒絕,隻笑道:“秦姨娘也別太勞累了。
”
秦姨娘像小孩子過年得了大紅包似的興奮起來:“不勞累,不勞累。
”
十一娘笑著和徐令宜去了太夫人那裡。
正好三夫人帶著甘媽媽來向太夫人告假,說是自己要跟著三爺外放了,家裡的親戚要走動一番。
把對帳的事交給了秋綾。
太夫人自然應允。
她自己早出晚歸,回來就要一通脾氣。
徐嗣勤惦記著甘大*奶想把媛姐兒許配給他的事,每次都甘之如飴地聽著。
徐嗣儉就在一旁偷笑。
十一娘很隱晦地問了兩次,三夫人都道:“沒事,沒事。
我正和大嫂說這些呢!
”
她也不好多問。
這樣又過了兩天,庫房的帳冊終於對完了,每冊中雖然偶爾有兩、三件對不上的,大面上到也齊整。
十一娘聽著眼角眉梢也沒有動一下,隻是讓琥珀幾個將帳冊重新謄了送到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看也沒看,隻問她:“大件的東西可有損耗?”
“沒有。
”知道太夫人心如明鏡似的,十一娘不由笑起來,“隻損耗了幾件小東西。
”
“那就好!
”太夫人笑道,“雖然說水清則無魚,可也不能讓魚把草都吃光了。
”
說得大家都笑了起來。
甘媽媽簇擁著三夫人走了進來。
她滿臉笑容,神采奕奕,一改往日的煩躁焦慮,進門就笑盈盈地嚷道:“我可把這包袱甩給四弟妹了。
”心情十分愉悅。
十一娘心中暗暗稱奇。
待和她交接完畢,立刻差了琥珀去打聽消息:“到底怎麽一回事?”
琥珀回來道:“甘家的媛姐兒訂了親——公公是榆林衛千戶,世襲的。
”
十一娘忙去翻《大周九域志》。
榆林衛西有奢延水,北有黑水,經衛南,三岔川匯入……
可她隻注意到了最後一行“距布政司一千一百二十裡”。
十一娘心都涼了半截。
思忖半晌,將《地理志》上關於榆林衛的內容抄了下來。
“你給二少爺送去!
”
琥珀眼神微暗,接過紙條低聲曲膝應“是”,去了麗景軒。
消息傳開,三個孩子臉上都沒有了笑容。
變化最大的徐嗣勤。
以前他隻是少言,現在卻是沉默。
還帶著幾份稚氣的臉上透著幾份愴涼,讓人看了心驚。
徐嗣諭也一下子沉靜下來。
他足不出戶,每天在家裡練字。
而始作俑者三夫人,不知道是因為即將遠行的喜悅讓她有所忽略,還是事已至此別無選擇,她對兒子的變化沒有流露出任何異樣,在十一娘面前態度很是強硬:“捉賊要捉贓吧?總不能大嫂怎麽說就怎麽是,壞了我們家孩子的聲譽吧!
”
十一娘不想和她多說,問起她行囊準備的怎樣了。
三夫人立刻得了精神:“什麽都準備好了,隻等訂製的官轎到了。
”
兩人說著話,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夫人,弓弦胡同的羅大*奶來了。
”
羅大*奶和三夫人見面一陣寒暄後,三夫人起身告辭。
羅大*奶就笑著問十一娘:“當家的滋味怎樣?”
“挺順利的!
”十一娘請羅大*奶到炕上坐了,“開始太夫人還怕我不習慣,讓管事的媽媽們在東次間回屋,她老人家就坐在東稍間裡聽著。
聽了兩天,就讓我去花廳示下。
說免得吵得她頭痛。
”
“這就好,這就好。
”羅大*奶聽了替她歡喜,“畢竟在家時從來沒有接觸過。
我還一直為你擔心呢!
”
“我之前好歹跟著三夫人學了幾天。
”十一娘含糊其辭,笑著接了小丫鬟奉的茶放在羅大*奶面前,“大嫂找我什麽事?”
“四姑奶奶病了有一陣子。
”羅大*奶低聲道,“我昨天才得信,想約你一起去看看。
”
十一娘聽著嚇了一大跳:“是什麽病?正月裡見著還好好的。
”
“粗脖子病。
”羅大*奶道,“說人瘦得風大些都能吹走了。
”
十一娘忙吩咐琥珀幫著打點禮品、準備車馬,然後和羅大*奶去給太夫人問了安,又讓人給徐令宜報信,去了四娘那裡。
晚上徐令宜從外院回來去給太夫人請了安,轉到自己屋裡時隻見一室清冷,不由奇道:“夫人還沒有回來嗎?”
“夫人還沒回來!
”
綠雲上前服侍他更衣,又沏了熱茶伺候他到內室臨窗的大炕上坐了。
徐令宜剛端起茶盅啜了一口,就聽到外面一陣喧嘩聲。
他眉頭微皺,內室的簾子已輕輕一撩,有道月白色的人影衝了進來。
“侯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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